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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的公子撩而不自知

侯爷的公子撩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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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美貌男宠竟是个狠人 分类:纯爱 作者:因因乎 简介:【双男主+清冷隐忍腹黑美人vs纨绔深情宠溺侯爷+强强+双洁】又名《侯爷的公子撩而不自知》太师的义子,秀美绝伦,玲珑剔透恍若谪仙,却被送进了放荡不羁的小侯爷府上。世人皆以为小侯爷夜夜笙歌,又岂知看得见吃不着的煎熬。他看着那个言笑晏晏的人,发现温柔目光下是秋水般深不可测。后来才知道,美人外表光风霁月,身世却坎坷凄惨。他是为复仇而活的,对别人狠,...

来源:   主角:   时间:2021-09-10 22:06:00

小说介绍

小说:美貌男宠竟是个狠人 分类:纯爱 作者:因因乎 简介:【双男主+清冷隐忍腹黑美人vs纨绔深情宠溺侯爷+强强+双洁】又名《侯爷的公子撩而不自知》太师的义子,秀美绝伦,玲珑剔透恍若谪仙,却被送进了放荡不羁的小侯爷府上。世人皆以为小侯爷夜夜笙歌,又岂知看得见吃不着的煎熬。他看着那个言笑晏晏的人,发现温柔目光下是秋水般深不可测。后来才知道,美人外表光风霁月,身世却坎坷凄惨。他是为复仇而活的,对别人狠,...

第1章

美貌男宠竟是个狠人
小说:美貌男宠竟是个狠人
分类:纯爱
作者:因因乎
简介:【双男主+清冷隐忍腹黑美人vs纨绔深情宠溺侯爷+强强+双洁】又名《侯爷的公子撩而不自知》太师的义子,秀美绝伦,玲珑剔透恍若谪仙,却被送进了放荡不羁的小侯爷府上。世人皆以为小侯爷夜夜笙歌,又岂知看得见吃不着的煎熬。他看着那个言笑晏晏的人,发现温柔目光下是秋水般深不可测。后来才知道,美人外表光风霁月,身世却坎坷凄惨。他是为复仇而活的,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PS:从感情线来看,这是篇甜宠文,信我。
角 色:阿玉,许玉

《美貌男宠竟是个狠人》第1章 白衣少年免费阅读


六月,闾都正值梅雨时节。

江南的丘陵低矮,抬眼望去在烟雾中袅袅娜娜,远处的连成一片,近处的苍翠欲滴。更近处,树木葱茏,与排列齐整的房屋一同拢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含蓄灵秀。

窗前伫立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正出神遥望着远方天空,乌云绵延遮蔽中,那是唯一天光乍泄之处。半晌,他喃喃地开口:“这雨,不知何时是个头啊……”

便听身后传来一声低笑,接着是清冽如甘泉倾泻的声音:“父亲何必忧心。晴有晴的好,下雨自然有下雨的好,执竹伞漫步其间不也有趣?”说话的少年身着白衣,端坐在桌前。嘴上在讲话,手上动作却丝毫未受干扰,握着茶臼耐心地将茶饼捣成粉末。

另一侧的紫衣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白皙的手指上下翻动,慢条斯理地开始投茶、注水、击拂,忍不住道:“阿玉,你可真是厉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就罢了,怎么连点茶这手艺也学得如此好。”

许玉笑了笑,还未及开口,窗边的老者冷哼一声:“你还有脸说,你要是能有阿玉一半能耐,我马上去祖坟烧高香!”他微微侧过脸,如刀般锋利的眼神擦过紫衣少年的脸颊。

这老者正是汴国如今除了皇帝外最位高权重的太师——窦明贤。

纵然被呵斥了一通,但窦迁自小习惯了父亲的严厉,迅速换上了副乖巧讨好的笑脸,站起来巴巴地走过去,道:“父亲又何必拿我和阿玉比呢?这么个谪仙般的人,别说是我,寻遍四国也再难有二的。”

眼见窦太师又要出言讥讽自己的油腔滑调,窦迁话锋一转:“不过,阿玉再厉害,也是父亲的儿子。咱家祖坟还是冒了青烟的,对吧,阿玉?”

“阿迁,你说得对。”

这两个儿子一唱一和,窦太师只能无奈地笑叹了口气。

许玉见茶盏中已然水乳交融,便含笑道:“父亲,阿迁,好了。”闻言,窗前的两人将目光从雨幕中收回,转身回到桌前坐下。

窦迁品了一口便啧啧称奇,眉飞色舞地嚷道:“妙得很,妙得很。阿玉,以后谁当你媳妇,可有口福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窦迁喝得不亦乐乎,并未注意到除他之外的两人听到这话时均是神色一沉,表情微妙地变了几分。

窦太师无声地叹了口气,但考虑到客人们马上就要来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行了,唤人来收拾一下,今天还有正事呢。”

“是。”

要办正事,窦迁立刻换上了严肃的表情,唤了一声,在门口等待多时的伙计们立刻鱼贯而入,手脚麻利地撤去了桌上的茶盏,另有丫鬟捧着大漆捧盒等着摆饭。

又有几个伙计抬了扇屏风进来,窦迁见其中一人脚下不稳,忙捶胸顿足道:“都仔细着点,碰坏了可不是赔不赔得起的问题。这五彩琉璃屏世间独一扇,我好容易弄到手的,砸坏了就没了。”

伙计们更是谨慎恭顺,小心翼翼地将琉璃屏风在屋内摆好,原本过于宽敞的包厢里便被隔出了一方天地。

待其他物什也抬进来安置好,窦迁拉了许玉的袖子,兴冲冲地走进了屏风里。此间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一桌、一琴、一炉香、二张椅。

许玉在桌前坐定,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琴弦,立刻拨弄出清越的琴音。窦迁则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往香炉中投入炭火并撒上香料。

少顷,丝丝缕缕的熏香从屏风内弥漫开来,沁人心脾。伴着氤氲香气,悠扬的琴音缓缓倾泻而出,如山涧流水汇入溪河般悦耳动听。

屏风外,窦太师命人将饭菜酒水摆上来,只见桌上碗盘森列,各色山珍海味并果蔬点心应有尽有。

没过一会儿,门口便传来了通报:“大人们来了。”房门刚才打开后便没有合上,只垂下了帘,此刻伙计挑了帘子,便有十几个官员边谈笑着边走进来。

来者均是朝中重臣,听闻窦太师设宴相邀自然都是却之不恭。即便他们各有党派阵营,但这并不妨碍心怀鬼胎地坐在一席吃顿饭,顺便打探一下对方情报。

其中,兰台令史是年纪最小的,为官资历也最浅,他一进来便忍不住赞道:“太师大人当真是风雅妙趣之人,伴着琴音,连吃饭这样的俗事都变得不俗了。”

听他这么一说,余下诸人只恨被个毛头小子抢去了恭维太师的先机,也不甘示弱地吹捧起来。

兰台令史的目光在屏风上转了几转,道:“这具屏风……若晚辈没有认错,可是出自岁国翡翠娘子之手的五彩琉璃屏?”

窦太师含笑道:“正是,钟大人好眼力。”

“晚辈在岁国游历时恰好有幸见识过。”兰台令史有些不好意思,“想不到太师大人连这样的稀罕物也能弄来,这倒是令晚辈好奇弹琴之人了,不知是何等人物才配得上这天下独一无二的珍宝。”

“弹琴之人,待人来齐我自会揭晓。”窦太师道。

听他这么说,众人互相看看,发现确实还有人没来,而且还是个重头人物。

那就是广容侯柴堂。

广容侯一脉世袭一等侯,是汴国的守护神,掌握着近半的兵权。尤其是上一代老侯爷更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立下赫赫军功。

只是这侯爵传到柴堂,恰好赶上了国泰民安的时候。小侯爷打仗的本领好坏无从得知,他的放荡不羁倒是传遍了整个闾都。听说他最是轻佻乖戾,视礼教为无物。

是以众人对于他的不守时早已见怪不怪,也不久等,互相谦让着入了席,先行用膳。

今日这只是私宴,因此不谈国事,只叙家常,气氛较为轻松,席间也一直洋溢着欢声笑语。酒过三巡,只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伙计通传道:“广容侯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年轻的公子兀自挑了帘子进来,正是广容侯柴堂。

来人生得高大,自上而下看人时天然带着股压迫感。所幸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冲淡了原本的冷冽锋利,使他看上去竟有几分平易近人,此刻眼角一弯,眸光粲然,道:“诸位大人实在对不住,我来迟了,自罚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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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众人哪敢对小侯爷有所苛责,只是迎合着他的意思打趣,做做样子让他饮了几口便罢。

柴堂捏着酒杯在角落里坐下,并不打算参与那些虚与委蛇的话题。他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无趣,便开始盘算找个什么借口离席。只是,从屏风后头传来的琴声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其实柴堂一进来就看到了那扇五彩琉璃屏,听到了持续不断的琴声。刚才未曾留意,此刻静下心来,才惊觉这琴声实乃极品,洋洋兮若江河。

弹琴之人似乎极富耐心和控制力,在他的操控下,琴声都化为了流水,肆意地变更着方向,跳跃进听者的心灵。

抿了口酒,柴堂还是不想在离席前留下疑惑,便趁着窦太师和旁人讲话的间隙,道:“太师大人的琴师不知是何方高明,这琴音当真袅袅不绝,妙哉妙哉!”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便想起了刚才窦太师的话,也道:“现在人来齐了,太师大人快揭开庐山真面目吧!”

窦太师微微一笑,“高明称不上,弹琴的不过是我的义子,叫作许玉。”

兰台令史是个“百事通”,他听到这个名字,霎时呆了,喃喃道:“我早听说太师大人有个极好看的义子,琴棋书画样样拿手,想不到今日竟有幸亲耳听到许公子的琴音。”

汴国风气一向如此,达官显贵们喜欢收些义子以示自己的仁慈,但实际上所谓义子和府里的侍从护卫也并没有什么差别。是以虽然他说得有模有样,众人却依然不屑一顾。

“太师大人何不请许公子出来坐坐,让我等也瞧瞧是何等的绝世佳人。”说话的是个素来以好色扬名的官员,脸上的横肉似是泛着油光。

柴堂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眼那官员。

窦太师表情未变,道:“原本也不是足不出户的深闺小姐,给诸位瞧瞧也没什么打紧。只是老夫今日欲把他献给小侯爷,诸位若要瞧,也得待小侯爷给老夫答复后。若收下了便由侯爷决定,若是不收,老夫自当唤他出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场诸位的目光霎时全汇聚到了柴堂身上,惊讶的、不满的、嫉妒的。

送男宠这种事情并不稀奇,光明正大送男宠也不稀奇。令人震惊的,是窦太师给广容侯送男宠。

汴国如今的皇帝久卧病榻,靠药罐子吊着命,膝下有四位皇子,未曾册立储君。此刻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朝堂之上拉帮结派泾渭分明,大臣们都盼望着自己能站对队伍,因而时时刻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有风吹草动就摇摆个不停,闹得乌烟瘴气。

在这乱局之中,唯独最有权势的太师府未曾倾向任何一派,是以各方势力都在努力拉拢窦太师,希望能得他相助一臂之力。要知道同样是一臂,窦太师振臂一呼可顶得上小官员们勤勤恳恳打点大半年。

柴堂和二皇子晏衡自幼便交好,自然是二皇子这一党派的。窦太师始终未在储君之争中表态,今日他这一行为,是否表示他属意的下一任国君正是二皇子。

柴堂若是不接受,那就代表二皇子一派拒绝了窦太师抛出的橄榄枝。几个皇子一直都在拉拢窦太师,此刻只有傻子才会拒绝。

若是接受……接受的话好像并没有任何损失,而且还能得到这么一块美玉。

一时间,房间里万籁俱静,落针可闻,众人都在等待柴堂表态。

当事人不紧不慢地又吞了口酒。

屏风外的人可以听到琴声,屏风里的人自然也能听到席间的交谈声。可自话题引到那人身上后,琴声却丝毫未曾受到影响,弹琴之人仿佛并不在意自己被作为谈资,也不在意未来何去何从。他仿佛闲庭信步于山巅,心外无事使之烦忧。

柴堂的目光在屏风上顿了顿,半晌,笑得月朗风清。

“太师大人的礼物,我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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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容侯府。

府中某处僻静的院落,月光下隐约可见此间葱茏的竹子和中央一方鱼塘,周围一圈点缀着各色艳而不俗的花。夜色渐渐浓了,如乌墨泼在窗户纸上,只在缝隙间细碎地漏进了几缕月光。

屋内熏了香,上好的伽楠,有安神定心之效。

温和的香味弥散在空气中,包裹着歪在坐榻上的许玉。他像是没有看到满屋的丫鬟嬷嬷般,泰然自若地捧了一册书简读着。桌案上点了盏油灯,烛光时不时在他漆黑的眼瞳里跃动几下,如星辰坠落夜空。

几个老嬷嬷恶狠狠地瞪着许玉,那眼神仿佛要将他撕碎。她们都是皇帝为了表示对老侯爷的敬重,在柴堂出生后陆续从宫里精挑细选出来送到侯府的,学的都是后宫的规矩,调|教人很有手段。

小侯爷尚未娶亲,也未曾纳妾,是以那些老婆子总也没有用武之地。今日总算等来一个,虽说是男宠,可既然照样是要服侍小侯爷的,那该教的规矩便一样不能少。可没想到,别说是寻个机会给下马威,那许玉根本连正眼都不瞧她们一下。

其中为首的老嬷嬷姓王,是最早来到侯府,看着柴堂长大的。此人倒也是个忠仆,只是有些固执死板。她看许玉生得这般秀美绝伦,便料定这是个魅惑人心的狐狸精,又见他如此目中无人,更是十分不满。但她好歹不能直接对许玉发火,便推了一把自己面前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被推得一个趔趄,转头看到王嬷嬷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直哆嗦,只得硬着头皮朝许玉走去。

“许……许公子,奴,奴婢为您更衣。”小丫鬟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伸出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许玉蹙了蹙眉,微微起身,将书册递出轻轻压下了小丫鬟的手,“为何要更衣?”

很奇怪,他用的力气并不算大,小丫鬟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原本的惶恐不安被细细抚平,说出的话也不再磕磕绊绊:“待会儿侯爷要过来……”

“自然是更完衣做好服侍侯爷的准备。今时不同往日,您如今既进了侯府大门,就该明白自己该做的是什么。”王嬷嬷看那小丫鬟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来气,不等她说完就忍不住出声打断。

许玉却依然不理会她,只对小丫鬟道:“不必了,我现在不想更衣。侯爷……今夜也不会来的。”

“可是……”小丫鬟急得快哭了,转头却对上王嬷嬷不容置喙的怒容,恶狠狠地吩咐着:“锦葵,赶紧给许公子更衣。”她便又转向许玉,可后者已经躺回了坐榻,俨然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模样。

“快!”王嬷嬷又一吼,锦葵一哆嗦,眼泪瞬间像掉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地往下落。

这锦葵生得还算白净,哭得梨花带雨时显得十分楚楚可人,可许玉却似乎不为所动,目光再没从书上移开。

王嬷嬷正欲发作,却听外屋传来一声低呵:“闹什么呢?”声线冷冽,屋内瞬间鸦雀无声,众人朝着门口齐齐跪下。

柴堂进得内屋,目光不由自主地绕过地上跪得整整齐齐的一堆人,落在了桌案前懒洋洋倚着坐榻的许玉脸上。

这是二人第一次面对面。

就见那么一个人,漫不经心地、极尽从容地抬起眼,仿佛带着满身的温柔缱绻,周身的光彩全都敛在他身上,却又有几分濒临破碎的美感。

柴堂怔了怔,目光缓缓扫过那雪白的脖颈、瘦削的下巴、微微上扬的唇角、高挺的鼻梁,最后对上了一双含情带笑的眼,明明不带什么动人的神采,却足够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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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嬷嬷,这是在做什么?”柴堂收回眼,转向跪着的众人。

王嬷嬷抬起头,忿忿不平地说:“侯爷,老奴只是想教教许公子规矩。谁能想到许公子这般金贵,竟半点不把规矩放在眼里。”

柴堂下意识地看了眼许玉,后者无所谓地笑了笑,像是在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咯”。柴堂又看了眼王嬷嬷,只见她目光里满是阴沉,便知这老嬷嬷定是把后宫里对待妃子的那一套搬出来了,登时觉得头疼得紧。

自小,柴堂就知道这个服侍自己的王嬷嬷最是忠心耿耿,又最是偏执刻板,时不时就灌输些“夫为妻纲”、“三妻四妾”之类的观念给他,偶尔还要讲讲后宫妃子争宠搞出来的闹剧,吓得年幼的柴堂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和女子接触。

柴堂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王嬷嬷还欲说些什么,看了看小侯爷紧抿的嘴角,知他心烦,只得领着一众丫鬟嬷嬷退了出去,临走还不忘警告性地瞪了许玉一眼。

房门被关上,柴堂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朝许玉走去。

桌案上的油灯快要燃尽了,烛火忽明忽灭。许玉搁下书册,从坐榻上站起来,微笑道:“侯爷是要我服侍吗?”

柴堂却并不回答,他径直走到许玉跟前,高大的身躯几乎将烛火的残光遮挡完全。他微微俯下身,毫不介意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肆无忌惮地又扫视了一遍这张堪称完美的脸。许玉并不回避,任对方灼热的目光一寸寸碾过自己的皮肉。

半晌,柴堂站直身,道:“许玉,你的确是个美人。”他又恢复了轻佻浪荡的模样,一如风月场中毫不吝惜夸奖的公子哥。

许玉仰头看他,淡笑道:“侯爷谬赞了。”

柴堂挑了挑眉,转身欲走。突然,他猛一回头,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掌袭向许玉的肩膀,后者不及反应,被这疾风般的掌势拍回了榻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像是承受不住般猛烈咳嗽了起来。

“你怎么不闪躲?不会武?”柴堂挑了眉。有几分诧异。

许玉仍然在咳,额上沁出了冷汗,“未曾习过。”

柴堂搬了把椅子也在这桌案前坐下,问道:“那可真是奇了,听闻太师府门客众多,不乏江湖上的能人异士,怎么连找个师傅教教你都不曾?你这义父,对你也忒不上心了。”

“父亲待我很好,命人授我诗书,教我弹琴弄画,已经足够。”许玉喘了口气,缓缓道。

柴堂不以为然,“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模样,窦太师都敢把你送进广容侯府,也能算好?”

许玉似是不解:“侯府会有何危险?”

那目光澄澈,柴堂看着,觉得很有意思。这人,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显然,装傻的可能性更高一些。他便也配合着说:“当然没有危险,你既然进了侯府大门,我自然会护你周全。”

许玉笑了笑,没再说话。柴堂见他脸色仍然不好,疑惑道:“我分明只用了三成气力,莫非真伤着了?”

“还好。”许玉摇摇头,示意并未伤及筋骨。

“我看看。”

柴堂不由分说,想要掀开许玉的衣襟查看他肩头的伤势。他并没有考虑太多,不过是想确认一下,只是下手实在没什么轻重,哗啦一下却将许玉的衣裳扯得大开。雪白的肩胛露了出来,锁骨上的红印很显眼,不过看上去确实并无甚大碍。

“真的没事,现在已经不疼了。”许玉拽着要往下滑的衣襟,很是无奈。

“那就好,省得传出去还以为侯府欺负人。”柴堂错开目光,干巴巴地说道。

许玉将衣服重新拢好,问:“侯爷今晚可是要睡在这里?”

话是这么说,可分明却在下逐客令。

柴堂原本确实只是想来试探一下就走,可他这人平生没什么爱好,与人对着干算是其一。此时见许玉并不打算挽留他,他反而不想走了,索性往椅子上一瘫,颐指气使地说道:“夜还这么长,睡觉岂不浪费?你把琴拿来,我想听你弹一曲。”

想听曲倒也不假。

今日在席上柴堂被许玉的琴声所吸引,只觉人间能有几回闻,可后来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听曲的心情完全被破坏了。原本以为只是单纯的一场宴席,谁能想到太师大人却送来了如此一份大礼。

消息传得飞快,散宴后他去找二皇子喝酒,就被好一通打趣。更离谱的是,太师府的行动速度这般快,竟当晚就把人送来了。

这么一通折腾,柴堂现在累得什么都不愿想,只想听许玉将那首曲子完整地奏完。

许玉将琴在桌案上摆好,沉思片刻,拨弄了几下琴弦后,弹奏了起来,正是今日席上那曲。

嘈嘈切切,大珠小珠落玉盘。

桌案极大,这头许玉摆了琴,那头仍有余地供柴堂支着手肘。他乏得很,勉强正襟危坐了一会儿,便俯身将下巴靠在了桌上,从这个角度望过去,能够望见许玉专注的双眸。

“这是你自己写的曲?”柴堂问。

许玉道:“嗯,侯爷好耳力。”

柴堂便笑了,“以前没听过。随便猜的。”

顿了顿,又问:“我再猜猜,你那时可是很难过?”

许玉没作答,他便自顾自地说下去:“这曲子初听如高山之水汇入江河,时而波澜壮阔时而涓涓细流。可再听,却觉得其中有几个调子古怪得很,虽然不按常理出牌,却又很和谐。”

“但这和谐之中,透出来的是无边的悲凉。就像天高地远,苍莽山川间独坐一人……”柴堂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彻底戛然而止。

他是真的累了,闻着安神的熏香,伴着令人静心的曲调,沉沉睡去。

琴声仍在继续,如仙乐绕梁。

半晌,许玉望着柴堂熟睡的侧脸,悄无声息地拨弄出了几声特定的琴音。不过片刻,便有一只通体灰色的鸽子从只开了条缝的窗户中飞进来,一气呵成地落到琴上,连扑腾翅膀的声音都未曾发出。

许玉从宽大的袖子中摸出被搓成小卷的绢布,塞进了灰鸽左腿上的竹筒里。他安抚地顺了顺灰鸽的羽毛,接着在它脑袋上轻轻一点,灰鸽便又沿原路无声无息地飞了出去。

桌案那头,柴堂好梦正酣。

66s

咚——咚,咚,咚,咚。

五更天,巷子里巡夜的打着梆子,在这万籁俱静的时刻错顿有声。柴堂颤动了一下羽睫,接着悠悠睁开了眼。脖颈上的酸痛牵扯着,清楚地让他意识到自己竟是在桌案上趴睡了一夜。

而且,一觉至天明,难得的好眠。

油灯早已燃尽了。夏日白昼长,此刻虽尚未天色大亮,但已有熹光自窗户缝中挣扎进来,屋内倒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这个睡姿不舒服,腿都麻了。柴堂勉强站起来,转头看到许玉在床上和衣而卧,呼吸平稳,双手规矩地交叠在腹上。

这人倒真是随遇而安。不难想象,即便是现在把他拍醒,定也仍能看到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好似什么事都不足以放在心上。

罢了。

在床前站了片刻,柴堂拢了拢有些凌乱的衣裳,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

房门合上的那一刻,许玉蓦地睁开了眼。逐渐明亮的房间里,他的瞳仁漆黑好似尚未化开的夜。

他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压根没睡。常年敏锐保持的警惕,使他很难在与人共处一室时彻底放松戒备,更何况是柴堂这种尤其不容小觑的人。

昨夜柴堂果然出手试探,他料定窦太师不会随随便便找个人塞进侯府,作为结盟的桥梁,这个人必然要有过人之处,否则毫无价值。

但同时,这项过人之处最好不是高超的武艺,因为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今日同在一条船上保不准明日会不会被踹下海,若是留个练家子在身边,那简直是养虎为患。

习武之人在突然遭到攻击时,下意识便会进行闪躲或是出手相抗。只因许玉昨夜早有准备,才会在柴堂袭来时硬生生的接下了他一掌。不过许玉料定柴堂不会就此放下戒备,只怕日后还会找机会试探。

梳理清思路后,许玉从床上坐了起来,正欲穿鞋,便听房门被轻轻扣响,接着传来怯生生的询问:“公子可是要起床?需要奴婢进来服侍吗?”

许玉原本起床并不需要服侍,但想了想,还是让人进来了。

绕过层层帷幔,出现在许玉视线之中的,正是昨夜那个被王嬷嬷推出来的小丫鬟,许玉依稀记得她的名字,便笑道:“锦葵,是你啊。”

昨夜闹得那么大阵仗,那群老嬷嬷没能得到侯爷撑腰,便把气全撒在了锦葵身上,将守夜的任务安排给了她一个人。锦葵自然敢怒不敢言,战战兢兢地一晚上没合眼,只是她也没有想到,侯爷竟然真的会在这留宿,天快亮了才离开,临走还留下一句:“待会人醒了你就进去好生伺候。”

此刻跪在许玉跟前,听他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又想到昨晚他用书册压下自己的手时是那么轻柔坚定,锦葵头都不敢抬,只嚅嗫着回答:“回公子,正是奴婢。”

便听许玉低笑一声,锦葵壮着胆子,飞快地瞟了一眼。有别于昨夜烛火昏暗,现下那人的脸庞被镀上了一层柔光,更衬得眉目如画,好看得惊心动魄。锦葵看了一眼便又迅速地低下头,只觉得自己双颊发热,不敢妄动。

这显然是个很好拿捏的小丫头。

许玉状似随意地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十四。”

“在侯府待了多久?”

“四年。”

“你抬起头来。”

锦葵不敢违抗,颤巍巍地仰起头,只是眼睛依然垂着望向地面。

看到她这般模样,许玉有些好笑,问道:“你怕我吗?”

锦葵下意识地点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许玉叹了口气,道:“别怕,我不过是像你们一样,被禁锢在了这一方天地之中。”

闻言,锦葵如遭雷击。她终于抬起眼,对上许玉满含无奈与悲凉的神情,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也许,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少年,泰然自若的外表下也藏着难以言说的苦楚。

心底某个地方被触动到,锦葵重重地磕了个头,坚定地说道:“锦葵愿意为公子当牛做马,替公子分忧。”

许玉将她扶起,道:“何必言重。好了,替我更衣吧。”

梳洗罢,也用过了早餐,许玉走出屋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这院子委实清幽,一花一叶,一竹一木都存在得恰到好处,昭示着此间主人并非是附庸风雅的半吊子。中央那方鱼塘中,甩尾游着十几条红白相间的锦鲤。

锦葵跟在许玉身后,二人慢悠悠地穿过院子,却在门口被人拦了下来。

是个半大少年,身量虽高,却极其清瘦,眼睛圆圆的。

费思将剑抱在胸前,明明顶着张稚气未脱的脸,却硬要扮老成,冷冰冰地说:“你不许出去。”

许玉也不恼,笑道:“我并不是要出去,只是在府里走走。”

“那也不行。”费思固执道,“反正不许踏出这个园子。”

锦葵个子矮,刚才跟在许玉身后并不能看清是谁挡住了去路,待这二人你来我往交谈了几句后,她隐隐觉得这声音煞是熟悉,便探出脑袋瞧了瞧,这一瞧,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先是低声道:“公子,让我来说吧。”待许玉礼貌地侧开身体让出路来后,便大踏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拧住了费思的耳朵。

“好你个费思,谁让你拦在这里的?”

“痛痛痛……放手放手……”到底还是孩子,耳朵被拽得生疼,费思立马龇牙咧嘴地求饶,看清面前是谁后,又是一愣,“……锦葵姐?”

原来这费思比锦葵小一岁,二人同年入府,又是老乡,感情好得几乎胜过亲姐弟。

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费思在心里掂量着还是侯爷的交代更重要,便义正言辞地说道:“是侯爷让我守着的。”他将锦葵的手扒下,揉着发烫的耳垂,忍不住嘀咕:“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一旁的许玉问:“侯爷让你拦着我不许出院子吗?”

被锦葵这么一打岔,费思是面子也丢了,讲话底气也不那么足了,讪讪道:“倒也不是……”

“那侯爷到底是怎么说的?”锦葵急得直跺脚。

费思看了许玉一眼,后者脸色从容悠然。

“侯爷只是说,让我照看好许公子。”他咬咬牙,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

“那不就行了。”锦葵道,“又没说不让出院子。许公子只是想去府里逛逛。”

费思年纪小,但毕竟是作为护卫培养的,看事情要比锦葵这种小丫鬟深刻得多。此刻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就是莫名觉得不能放许玉在府里随意走动,也许……也许会对侯爷不利。

是以费思只是固执地说:“反正就是不行。”

“你!”锦葵气得又想揪这小子的耳朵,被许玉轻轻拦下了。

“我只是去书房,也不行吗?”如羽毛般轻柔的语调,循循善诱,像是带着魔力般足以令人卸下心防。费思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回绝的话来。

见许玉如此沉着,锦葵也定下心,附和道:“费思,许公子只是去书房看书,你又何必非要阻挠。”

费思犹豫起来。

许玉继续道:“侯爷让你照看我,你大可同我一道去。我看你和锦葵相熟,你们正好同去叙旧。夏日炎热,若是在院门口守一整天,会很辛苦的。”

这么说,好像确实可行。费思踌躇着看向锦葵,就见她也满脸期待地望着自己。他这几天跟着府里的护卫们在校场训练,好长时间没和锦葵见面了,他还带了不少好吃的没来的及给她呢。

再看许玉,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长得很秀美,看上去十分纯良无害,料他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费思妥协道:“那好吧,我同你们一道去书房。”

走出院子时,冥冥之中不知被什么牵引,许玉下意识回了下头。恰好看到门楣上挂着的牌匾,题着“倚竹轩”三字,笔力遒劲,好似浑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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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书房后,许玉先是粗略浏览了下架上的书,不一会儿挑出一册,在桌案前坐下开始翻阅,锦葵在则一旁磨墨以备用。

费思仍然尽忠职守,凑过去盯着许玉看。许玉望他一眼,好脾气地将书摊着递过去,道:“就是本讲江国风土民俗的书,你也想看吗?”

费思装模作样地在书页上看了又看,一旁的锦葵却不留情面地拆台:“他不识字的”费思瞬间泄了气,嘴硬道:“不识字怎么了?识字有何用,我对其他国家的事情才不感兴趣。”

许玉耐心地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我皆如尘埃般渺小,终其一生也难以见识所有广袤的风景。可若是能够识字,便可以通过看书来了解更多。比方说我现在在这里,在汴国的广容侯府,我却可以通过白纸上的字去往江国,身临其境地感受江国的风景。”

他的声线清冽干脆得好似绘了千里江山图的水墨画,不沾半分尘埃。余下两人听着,竟有些痴了。

许玉见费思脸上充满向往,便笑道:“你若是不嫌弃,我倒是可以教你识字。”

“真,真的吗?”费思还没缓过神,说得磕磕巴巴。

许玉笑道:“真的。”

锦葵忙道:“我也想学,可以吗公子?”

“当然可以。”

这时,书房门口突然传来声如洪钟的呼唤:“费思,你小子在里面吗?侯爷找你。”

费思如梦初醒,赶紧应了一声。

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在肖想些如天方夜谭般的事,他无声地咒骂了自己一句,干巴巴地说:“不需要,我才不想识字呢,那么累。”

话音刚落,他便逃一般地往书房外走去。

看着费思瘦削的身影走出书房,锦葵拧着眉头叹了口气,对许玉道:“公子,您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就是太死心眼了,等他回去好好想想,就能知道您是为了他好。”

许玉的目光落回书册上,淡笑道:“无妨。”

蓦地,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被推开,依旧是费思那张稍显倔强的脸,他看着许玉,似乎在斟酌要怎么称呼,扭捏了半天,只是干巴巴地甩下一句:“你跟我过来,侯爷找你。”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许玉却仍旧只是从容不迫地将书放下,站起身来后抖了抖衣袍,好整以暇地跟着费思走了出去。

屋外站了个身着黑衣的人,身材高大魁梧,气质沉稳内敛,费思见了他,语气变得崇拜又恭敬:“银鞍哥,人我给你带出来了。”

银鞍摸了摸费思的脑袋,笑道:“你小子倒还挺有用,行了,没你事了,下去吧。”

待费思走后,银鞍的目光落到许玉身上,上上下下打量着,像是要把他看透。许玉始终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任他灼热的视线在自己全身游离。半晌,银鞍像是终于看够了,突然“扑通”一声跪下,脊背绷得笔直,头却垂着,沉声道:“广容侯副将银鞍,见过许公子。”

“何必行此大礼。”许玉连忙俯身将人从地上扶起,雪白的袖摆和银鞍身上极致的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用只有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又说了句,“许久未见,故人一切安好?”

纵然站起来后银鞍要比许玉高出些许,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在这个少年面前敛眉顺眼,受宠若惊地答道:“多谢公子挂心,我在侯府一切都好,侯爷很器重我。”

许玉笑了笑,道:“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的能力。”

来不及叙旧,银鞍压下重逢的欣喜,正色道:“公子,侯爷在府门候着。”

许玉挑了眉,问道:“发生了何事?”

见问,银鞍有些无奈,“是窦迁公子来了,在门口堵了半天。侯爷回府时恰好撞上,本不欲理会,奈何窦迁公子吵着要见您,那阵仗闹得整条街都快要能听到,侯爷便叫我来喊您过去。我去倚竹轩时丫鬟们说您去书房了,我就赶紧过来了。”

听他这么说,许玉瞬间便明白了。

他被送进侯府的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瞒着窦迁的。他们二人情同手足,许玉和窦太师都明了若是窦迁得知许玉接下来要做的是何等凶险的事情,只怕怎么都不可能同意。

窦迁会来找他,其实也是预料之中。

“走吧。”许玉笑了笑,率先抬步朝前走去。银鞍微微颔首,保持了些距离跟在后头。

待走到侯府门口,许玉远远地就瞧见一人懒洋洋地抱臂倚着墙,个高腿长,堪堪要抵上门框。听到动静,那人也将头转过来,隔了点距离和许玉对望,眼底似笑非笑。

走近了,银鞍先行上前一步,行了一礼,道:“侯爷,许公子来了。”他的态度不卑不亢,俨然公事公办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半分与许玉的熟稔。

柴堂是刚从校场回来,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还穿着一身劲装,看上去很是意气风发。他“嗯”了一声,将拎着马鞭的手背到身后,朝许玉走近,像是很疑惑地问:“许玉,你当真不是窦太师的亲儿子吗?”

府门口聚着不少护卫,原本是为了守着不让窦迁硬闯进来,个个脸上都挂着严肃的表情。看到许玉赶来,好歹都松了口气,想着总算能将门口那尊大佛劝走。没想到自家侯爷一看到人,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众人都有些瞠目结舌,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歪点子。

许玉倒是半分不慌张,他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柴堂话中的意思,笑着说:“我确实是父亲的义子,但是自小就长在窦府,和阿迁的感情亲厚。他一直把我当亲弟弟,今日是关心则乱,才会做出此等失礼之事,还望侯爷莫要同他计较。”

像是为了迎合许玉的话,被里三层外三层挡住的府门外,窦迁陡然拔高音量:“柴堂,你有本事就和我打一架,躲在里面算什么男人?”纵然已经在侯府门口叫嚣了一上午,但窦迁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听不出半点疲态。

柴堂并不去理会,他的目光在许玉的脸上转了转,最终落在那带着笑意春风和煦的眼睛上。乌发如墨,衣白胜雪,他忽然想知道,除了长得好看,许玉究竟还有哪些地方是值得窦家父子如此器重的,居然能让人这么念念不忘。

“我才懒得同他计较。”柴堂无所谓地眨了眨眼,“你去和他说清楚就是,让他别再来堵着门了。要不是我今日心情好,早叫人捆了他扔到太师府门口去了。”

许玉笑道:“那就多谢侯爷了。”

他这一笑好像格外真挚,连带着整张脸都变得柔和瑰丽。柴堂不动声色地瞧着,半晌,却没等到许玉的下一步动作。他奇道:“你怎么还不过去?”

许玉叹了口气,无奈道:“侯爷,你挡着路了。”

柴堂这才发现府门口被一堆护卫围着,除了自己身边这一小圈地,早就水泄不通了。刚才许玉过来时,他走到许玉面前同他讲话,恰好挡住了许玉能够往外走的唯一通道。若是他不让,许玉就走不过去。

平日里若没什么正经事,柴堂和府里护卫们的相处就没个正形。此刻听到许玉的话,众人心下都觉得好笑,更有甚者,没有控制住笑出了声。柴堂的眼神冷冷地扫过去,那人就赶紧闭上嘴,瞬间恢复严肃的神情。

柴堂“啧”了一声,重新靠回墙上,让出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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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玉绕过人群,见到了被窦家护卫拦着的窦迁,后者见到他,眼睛一亮,赶紧便奔上前来。

“阿玉,你没事吧?”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担忧。

许玉安抚地冲他笑了笑,道:“阿迁,我能有什么事。”

话是这么说,可窦迁仍然抓着许玉的手腕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见他确实面色如常神色无虞,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忿忿地说:“柴堂这人纨绔得很,我早听说他最是个只顾自己喜好为所欲为的人,若是他胆敢欺负你,你可一定要告诉我,我叫人把他捆起来揍!”

也不知道这两人何时结了这个仇,连教训对方的手段都想得如出一辙。许玉觉得有些好笑,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柴堂依旧站在原地,只是目光并没有落在他们这个方向。

发泄完心中的怒火,窦迁重新记起自己的来意。

昨日精心设计的宴席,对许玉来说是算无遗策的关键一棋,可在窦迁眼中,这不过是寻常的一顿晚膳,是父亲为了带他和阿玉见世面才让他们在屏风中焚香弹琴。又怎么能想到,连问句话的时间都未曾留下,散宴后许玉就被送往了广容侯府。

思及此,窦迁的表情变得严肃,抓着许玉手腕的力道也松开了,他板着脸,目光炯炯地质问道:“阿玉,你和父亲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像是早料到窦迁会这么问,许玉并没有思索很久,他抿了抿唇,问道:“阿迁,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面对许玉的答非所问,窦迁其实很想说不知道,但那日的场景历历在目,是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他不想说谎,只得生硬地点了下头。

十年前,许玉初进太师府的时候,还只有八岁。被人领着跨过重重门槛,见到了端坐堂上的窦明贤和站在一旁好奇打量着许玉的窦迁。窦明贤表情很严肃,但说话的语气却很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他指着窦迁,对许玉说:“他比你大一岁,以后就是你的哥哥了。”

彼时的许玉浑身脏污,看着衣着整洁的窦迁,根本就不敢搭话,他怯生生的,只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哥哥”。可窦迁看上去很高兴,他仿佛瞧不见许玉破破烂烂的衣服和凌乱不堪的头发,只是开心地说:“父亲,他长得好漂亮啊,我真的要有弟弟了吗?”

窦明贤点了点头,不轻不重地推了窦迁一把,窦迁便欢天喜地地凑上来拉起许玉的手,笑眯眯地看着他。

回想起那一幕,窦迁有些失神,直到听到许玉的声音才如梦初醒。

“父亲是不是告诉你,我是从乞丐堆里捡来的。”

想到许玉的身世,窦迁有些不忍心,神情也缓和了些,他道:“父亲说他出使江国时,有日在街上看到了个可怜兮兮的小乞丐,他让人给了些钱,小乞丐却不肯要,还跑了。后来他回到汴国,怎么都放心不下,派人回去时,恰好看到你被一群大乞丐围着,他们都把你打出血了,你却怎么也不肯让出护在怀里的包子。”

回忆起从前,许玉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他道:“父亲是不是同你说,我是无父无母的?”

“嗯。”窦迁道。

正是怕触及到伤心事,许玉来到窦府后再没有人同他谈起过去在江国流浪的日子了。

沉默了片刻,就在窦迁以为许玉是太难过而不想说话了的时候,接下来听到的话却足以惊到他。

“其实,我的生母是江国的玉柔公主。”

刹那间窦迁只觉脑海中闪过电光火石,登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玉柔公主。

对于这个曾经名震四国的天下第一美人,窦迁并不陌生。即便晚出生了十几年,赶不上亲眼见识一番,但这并不妨碍他同几乎普天之下所有男儿一样在传闻中幻想过那位倾国倾城貌若神妃仙子的芳姿。

据说,玉柔公主出生那日,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景,四道彩虹同时悬于空中,日月同辉,百鸟振翅掠过江国宫殿,御花园的花一夜之前竞相开放。江国先帝甚喜,破例在出生当日就给她赐了“玉柔”的封号,以示珍重,可谓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只是自古红颜多薄命,美人堪堪活过了二十五岁便香消玉殒。许是这玉柔公主真乃九天仙女下凡尘,在富贵场走过一遭后便踏月归去,从此世间再难寻。

关于玉柔公主的故事在四国都广为流传,经过世人的加工杜撰早就变得扑朔迷离概不可信,只是再离奇的版本里都没有提到过她居然生有一子,还变成小乞丐阴差阳错流落到了汴国!

知道窦迁此刻定是满腹疑惑,许玉也并不打算与他细说,只问道:“阿迁,你信不信我?”

白衣少年的眼底是初春的深潭,潭面结着层薄冰,潭底却好似正焕发出盎然生机,是涅槃而生的坚毅。他雪白的脸颊在那一刻带着些绯色,仿佛红梅绘于宣纸,又好似圆日悬于凛冬的清晨。

是了,这个人总是那么的游刃有余,那么的胜券在握,对既定的目标永不言弃。

窦迁叹了口气,他的那点愤怒早在许玉的三言两语中转化成了对这个弟弟的担忧和心疼。他缓缓开口,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的坚定:“我当然信你!”

许玉倏地笑了,他的神情柔和,说出的话却很沉重:“当年我生母的死是有人蓄意为之,背后之人权势滔天,难以动摇。父亲和我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调查,也只能找到当年冒险救出我的马夫。”

“那那个马夫现在在何处?”窦迁忍不住问。

“死了。”许玉声音暗哑了几分,“不过他的儿子尚在人世,曾经是广容侯府的后院杂役,只是如今下落不明。”

听到这里,窦迁又急了,一把拽住许玉的手腕,嚷道:“你为了查那个杂役的下落,就甘愿来这里当,当……吗?”

他的脸憋得通红,最终还是耻于将“男宠”两个字说出来。在窦迁眼里,许玉这样玲珑剔透的人,本不该沾染半点世俗的尘埃。即便是义子的身份低人一等,将来自己当了窦家家主,只要许玉愿意,他就能一辈子护着许玉风风光光的。

可如今,这样的身份算什么,又怎么配得上谪仙般的阿玉。

“当然不是,” 许玉的声音冷下去,好似浸了寒冰,他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淡淡道,“我不只要查到那人的下落,我还要还原当年的真相,让那些将我踩入泥潭的人也尝尝四面楚歌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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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许玉撕开了文雅面具的一角,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睚眦必报的本性展露出来。若非窦迁本就与他相熟,换作寻常人,只怕很难相信这个上一刻还言笑晏晏的纯良少年,心底早已充满暗潮涌动的算计。

但也仅仅是一瞬,许玉便又恢复自若,耐心地说:“阿迁,你也明白,四位皇子中二皇子是最适合坐上储君之位的。父亲今日助其一臂之力,来日他继承大统还要继续依仗父亲。但我们不打无准备之仗,即便是结盟,也要有足够安心的保障。父亲需要一个能够安插在二皇子阵营中的既能传递消息又能影响时局的人,这个人选,只有我是最合适的。”

话是这么说,可窦迁还是忍不住埋怨:“那你也可以以别的身份啊,怎么就偏偏……”

许玉哑然失笑,道:“别的什么身份?谋士?将帅?这些都足以引起忌惮,只有完全失去自主性,靠着侯府才能生存下去的男宠是最合适的。”

说到那两个字时许玉仍旧神色坦然,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迎着他温和坚定的目光,窦迁的情绪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原先被压抑的委屈却逐渐漫上心头,他问:“那你们为何什么都不告诉我,是觉得我一无是处帮不上忙吗?”

窦迁身上有着闾都贵公子们普遍存在的劣根性,他喜欢玩,讨厌被管教,向往无拘无束的自由。窦明贤严厉,自幼对儿子们的管教都极为严厉,好歹没让他长成不学无术的草包。也正是因为有太师府的庇佑,窦迁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不太会考虑后果。

和心较比干多一窍的许玉比起来,窦迁自认比不上万分之一,但这并不表示他就是个庸碌之人。

窦小公子继承了窦太师骨子里的好强和克己,在这纨绔满大街的闾都,称得上是少年豪杰。是以对于这件事,窦迁的第一反应是担忧,第二反应就是不服气。

许玉自然知道窦迁心中所想,他微微一笑,解释道:“是我求父亲不要告诉你的。此事牵涉甚广,且我存着私心,有自己的考量,不想连累你为我担忧。”

窦府的护卫早在许玉过来时便退到了一旁,此刻周围一片寂静,少年缓缓说着话,像是泉水汩汩地划过空无一人的深山,安宁,幽怨,空灵。他说:“是我隐瞒了你,对不住啊,阿迁。”

沉默了许久,窦迁叹了口气,道:“你要做的事情,旁人从来都是难以插手的。既然你意已决,我只最后和你说一句——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身在何处,你都是太师府的人,都是我的弟弟。”

顿了顿,他的目光越过许玉,看向不远处的柴堂,许玉便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恰好和那人对上了视线,后者便有些轻佻地对他笑了笑。

看到柴堂的笑,窦迁霎时黑了脸,他闷闷地说道:“至于那个柴堂,我是没怎么和他打过交道,但别人都说他脾气大难伺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玉收回和柴堂对视的目光,觉得有必要劝导一下先入为主的窦迁,“传言怎可当真?三人成虎,人言可畏,父亲也告诉过我们不可相信片面之词,识人要观全貌。”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窦迁就是直觉柴堂这个人不好相处,他道:“总之你多留神,他要是敢做什么伤害你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我们窦府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许玉道:“知道了,你放心吧。”

又讲了会儿话,正午的日头毒辣,窦迁见许玉脸上泛起红潮,担心他再站下去中了暑气,便道:“阿玉,你好生照顾自己,想我们了就回来看看,要是柴堂不许你就派人来告诉我,看我不揍他!”

嘴上动不动就嚷着要揍人,但许玉十分了解窦迁,知道他并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便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嗯,侯爷肯定打不过你。”

这话显然很受用,窦迁眯眼笑了笑,道:“那我走了。你快些进去吧,外面太热了。”

待窦府的轿子消失在街角后,许玉才收回目光,转过身闲庭信步地朝府门走去。

他走得很慢,边走边思考着事情,直到骤然撞上什么坚硬的东西,才回过神来。

没有小侯爷的吩咐,聚在门口的护卫们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无声地让出一条路,许玉畅通无阻地走过来,直接撞到了尽头的柴堂身上。

刚才柴堂故意一言不发,他有些恶劣地想要看一下许玉会是什么反应。可当他看到许玉边走边蹙着眉头的样子时,情不自禁的被牵扯了情绪,一时倒真的怔在了原地。直到许玉撞上他的胸膛,踉跄了一下,他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看到前者抬头时眼底仍然带着点点茫然。

柴堂很快的收回了手,道:“聊这么久,你们倒也不嫌累。”

许玉用袖子擦了把额角的汗,道:“阿迁担心我,嘱咐的事情多,一时没注意时候,让侯爷久等了。”他抬手时袖摆滑了下去,露出一截泛着白的手腕。

柴堂看他脸颊泛红,又见外头阳光灼灼,皱了皱眉,道:“谁等你了,我是怕那小子在我侯府门口闹事。走了,热死了。”

说完,他自顾自地往里走去。

许玉怔了怔,也跟上去。

-

窦迁坐在轿子里,还在想许玉的事情。快到太师府时,轿子突然停了下来。

他正疑惑,窗上的帘子被掀开,护卫低声说:“公子,是杜小姐。”

听到这个称呼,窦迁就觉得有点头疼。

近来坊间传言窦家公子和杜家千金私定了终身,闹得那叫一个沸沸扬扬。那日窦迁听闻这个消息时正和窦太师还有许玉一起,闻言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对着父亲诘问的目光,窦迁委屈得不得了,道:“天知道这传言是怎么散出去的,我和那杜……好像是杜宛凝吧,我和杜宛凝真的只是在上元灯节时见过一面。不过是她迷了路,我顺道把她送回家,话都没说几句,谁能想到风言风语传成这样。”

许玉慢悠悠地放下茶盏,道:“我听说,杜尚书很是宝贝这唯一的女儿,生怕她将来的婆家不好,自她及笄起便开始挑选东床快婿,只是挑了三年仍然没有满意的。”

窦迁接口道:“对对对,我也听说过。这杜宛凝虽然长得的确很美,但是孤芳自赏,谁都入不了她的眼。”

“那倒未必。”许玉笑吟吟道,“我看,阿迁你就入得了她的眼。”

“我?”窦迁不解其意,“我有哪里值得另眼相看的?”

许玉道:“即便你入不了杜小姐的眼,太师府却绝对入得了杜惠山的眼。”

这窦迁也不是愚笨之人,经过这么一提点便也恍然大悟。莫说窦氏在这闾都城多么一手遮天,单是杜惠山这礼部尚书的身份也不是寻常人得罪得起的,这捕风捉影的谣言不胫而走,只怕正是杜尚书那边动的手脚。

细究起来,寻遍这汴国,论身份尊贵,又有哪家儿郎比得上太师府的公子呢。

思及此,窦迁的脸上瞬间泛起一层薄红,气得牙痒痒:“莫不是这杜尚书想要强嫁女儿给我?”

许玉没有作答,目光中却流露出带着揶揄的怜悯之意。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窦太师道:“想让窦杜两家结亲的,另有幕后之人。”

他没有明说是谁,二人却已然明了。站在杜尚书背后的,不会是别人,只会是大皇子晏庭。

在如今的朝堂纷争中,杜尚书是明确站在大皇子一派的,倘若窦迁娶了杜宛凝,便意味着将太师府也拉入了阵营。

眼下窦迁认定了杜尚书图谋不轨,连带着觉得杜宛凝也是在有意接近他。再加上昨日窦明贤刚公开表态了要加入二皇子派,于公于私窦迁都不太想在此刻和杜宛凝扯上什么关系。

他不想出去,便吩咐道:“你去问问发生了何事,若是杜小姐又迷路了,就派人好生将她送回尚书府。”

护卫应了一声便去了,没过一会儿却又回来,说:“公子,杜小姐说有事找您,恳请您见她一面。”

无法,窦迁只能下了轿子,果然看到了路边站着的窈窕身影。杜宛凝穿着一袭豆绿长裙,没有挽发髻,只是松松地插了支银簪,更衬得她肤若凝脂清秀可人。看到窦迁,便抿着唇笑了笑。

窦迁现在哪有欣赏美人的心情,他无奈地走上前,和杜宛凝隔了不小距离,礼数有加地问:“杜小姐,发生了何事?竟劳烦你亲自来一趟。”

看到他这般拒人于三里之外的模样,杜宛凝的表情有些挂不住,回答的声音也很轻:“也不是什么大事……”

窦迁忍不住打断了她:“既然不是什么大事,杜小姐下次还是不要跑到太师府这边来了。你也知道的,最近城里有些不太好的传言。”

听到“传言”这两字,杜宛凝仿佛受到当头一棒,眼底的光也暗淡下去。她咬了咬唇,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往窦迁这边走了一步,道:“窦公子,我此番前来,就是想告诉你,那些传言的散播非我本意,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窦迁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半点也不信她的话,他冷冷道:“传言不过是传言,我半点不会放在心上。不过女儿家的名节更加宝贵,杜小姐还是和我保持距离为好。”

看着窦迁离去的背影,杜宛凝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旁边的丫鬟连忙递上帕子,抚着她的背道:“小姐,别哭了,老爷看到会生气的。”

杜宛凝勉强擦去眼泪,道:“你说,窦迁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丫鬟道:“怎么会,窦公子只是不想影响小姐的名声,这不还是在替小姐着想吗?”

见杜宛凝仍旧怏怏的,丫鬟心生一计,道:“小姐,我听说窦太师的义子许玉被送去了广容侯府上。您和柴二小姐关系亲厚,下次她来闾都,您可以让她帮着和许公子见上一面。若是许公子愿意相助,一切就都好办了。”

听完丫鬟的话,杜宛凝不置可否,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66s

依旧是淅淅沥沥的阴雨天,窗外传来水珠落在芭蕉叶上的声音,因这亭台高耸,隔了点距离听得并不真切,倒更显得悠远空灵。

窗上笼的纱是软烟罗,远远望着如云雾飘渺,又似雨后初霁的天空。屋内摆着玉案,案上是一棋盘。棋盘纵横,珠圆玉润,局势走向精妙入神。执棋之人分坐两端,一个紧蹙眉头,一个怡然自得,却都是全神贯注,俨然已入无人之境。

针锋相对间,白子不知不觉已经占领上风,窦太师又落下一子后,莞尔笑道:“小侯爷,该你了。”

“不下了,”柴堂懒洋洋地将手上的黑子掷回匣中,往椅背上一靠,道,“太师大人实在厉害,晚辈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虽然胜负未定,但黑子显然无力回天。柴堂下棋的时候聚精会神,意识到自己必败无疑后,认输倒也很干脆。

窦太师不紧不慢地整理起棋子,道:“小侯爷不必妄自菲薄,能与我对弈两个时辰,棋力也堪称了得。再潜心研究个三两年,终有登堂入室之日。”

这种衡量方法很是狂傲,但窦太师的棋术在汴国境内堪称无人能敌,称得上是宗师,是以柴堂能在他手下周旋两个时辰,确实已经很不错了。

但年轻的小侯爷显然对围棋并没有多大兴趣,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道:“太师大人谬赞了,我对下棋可没什么耐心。自小被父亲逼着和他对弈,害得我现在一看到棋盘就头疼。”

窦太师听到这话,乐了,“那我今日可是承了小侯爷好大的面子。你和窦迁倒是像,那小子也是打小不喜欢下棋。还好有阿玉在,我这个老头子不用独自一人闲敲棋子落灯花。”

柴堂漫不经心的神色敛了几分,问道:“许玉……也会下棋吗?”

像是没有料到他突然提起这个,窦太师的表情愣了愣,随即慢慢展开一个看上去很是怀念的笑,道:“阿玉那孩子,岂止会下棋。他天生聪明,又勤奋好学,把我教的技艺全都参悟得极为透彻。只怕过不了几年,连我也要败在他手下咯。”

耳边仿佛又响起那清越缥缈的琴音,柴堂若有所思地问:“哦?这么厉害,那他现在能在大人的手下坚持多久?”

窦太师思索了片刻,道:“若是我全力以赴,也至少要五个时辰才能取胜。”

五个时辰?柴堂挑了眉,满脸难以置信。

难得见到桀骜不驯的小侯爷露出这种表情,窦太师觉得甚是有趣,不紧不慢地抿了口面前的茶,才道:“是我随口说的。阿玉为了哄我开心,近些年来和我下棋总是留着一手,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具体达到了何等境界。”

……

柴堂撇了撇嘴,暗道有机会定要拉着许玉切磋一下,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厉害。

又听窦太师无限怅然地说道:“过去在这闾都,只有你父亲能与我一较高下,我们是棋逢对手,旗鼓相当。可惜老侯爷东去镇守黔溏关之后,就再没有能陪着痛快下棋的人了。”

听他提起老侯爷,柴堂忙道:“父亲也总惦记着太师大人,上月来信时,还问了大人的近况,称他近来十分想念旧友,过段时间定要回来叙旧。”

窦太师笑道:“那我必扫榻以待。”

顿了顿,柴堂轻声道:“其实父亲这次回来,是赶着见皇上最后一面的。”

汴国皇帝缠绵病榻,身体如江河日下,满朝文武皆心知肚明,只怕圣上撑不过今年年尾了。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作为汴国的守护神,五年前自请前往驻守黔溏关的老侯爷自然也是要回来控制局面的。

窦太师是文臣,老侯爷是武将,同为当今圣上的肱股之臣,彼此都有些惺惺相惜。深知接下来朝堂将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窦太师道:“老侯爷戎马一生,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帅,本不该被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沾染。”

柴堂微叹了口气,道:“父亲只是盼着这晏氏江山稳固,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不用再受战火纷争之苦。”

“二皇子虽然志在笔墨丹青,好风月花鸟,但若登基,必成明君。”窦太师道,“能够融入百姓生活的皇帝,才是最能理解民意的,也是最能笼络人心的。民心齐,则国运亨通,人寿年丰。”

今日接到窦太师的设宴相邀,还只请了一人,柴堂便知道他是有话要讲,是以此刻听到这番言论,倒也未出乎意料,只郑重地说道:“二皇子殿下近来已开始收心,必不负大人的信赖。”

窦太师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他的目光落向窗外,道:“我这一生,最痛恨朝堂之上拉帮结派的风气,可却两番被裹挟进了乱局之中,身不由己。”

萧萧暗雨打窗声中,老者沧桑的声音仿佛带着无尽的悲凉,“天佑我汴国,上一次,我赌对了,追随了圣上。圣上虽然比不上先帝的雄才大略,但胜在励精图治,这二十多年来勤勤恳恳地处理政事,做得足够好了。希望这一次,我也能赌对。”

说完,静静地看着柴堂。

在窦太师说话的时候,柴堂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凝重,一字不漏地听着。突然发现,这个令父亲赞不绝口的文臣,确实不输能够提枪上马的武将,也许,他比很多武将更有从容赴死的英勇。

心下一动,柴堂正色道:“大人放心,于公于私,广容侯府都会全力辅佐二皇子。我定时刻在旁鞭策,守住这万里河山。”

听到这番言论,窦太师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他已过了知天命之年,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纵然激情尚在,却不复盛年时的慷慨激昂。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这局势纷争,也该留给年轻人了。

窦太师道:“世人皆说小侯爷你顽劣,可我更信虎父无犬子,还请小侯爷莫要让我这个老头子失望。”

柴堂笑了,道:“大人都把得意门生送进侯府了,我自然全力以赴,怎么也不能等着父亲回来骂我没用啊。”

窦太师也笑道:“阿玉确实是我这辈子教出来最满意的学生,小侯爷若是不嫌弃,遇事不决时也可听听他的想法,决计不会让你失望。”

“那我就不客气了。”

“哈哈哈哈……”

三言两语间,二人之间的氛围重新变得轻松愉悦。纵然相差了几十岁,却是如忘年交般对饮起来,一时间满室只余豪爽酣畅的笑声。

-

另一边,闾都某处僻静的院落里,正中央立着个紫衣青年,手里端着盘鱼食,正时不时地投入旁边的池塘中。

这青年十分瘦削,身材颀长,面容俊俏,举止风流,只是脸上没什么血色,更兼唇红齿白,隐隐有女儿之态。

雨势虽然不算大,可落在伞面上也是噼里啪啦地响。这青年像是丝毫不在意阴雨沉沉,下人撑着伞,他便怡然自得地站在伞下喂鱼。

“殿下,许公子的人来了。”护卫通传道。

“请进来。”青年的语气极为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便有一道挺拔的身影踏进院门,冒着雨,笔直地跪下行了一礼,道:“见过殿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青年的脸上划过一丝愕然,待来人抬起头后,他像是难以置信般道:“银鞍,是你!”

雨水落在脸上几乎要睁不开眼,可银鞍的表情却没有受到分毫影响,他坚毅地望着上方,眉目凌厉,“殿下,请恕属下参拜来迟。”

青年连忙将他扶起,喃喃道:“不妨事,你的身份本就敏感,我怎么会怪你。”

顿了顿,又道:“五年了,自江国一别,竟是五年没见了。银鞍,你在广容侯府过得可好?”

这青年,正是江国的九皇子,五年前江汴两国交战后被送来汴国为质的萧夷。

“一切都好,多谢殿下挂心。”银鞍笑了笑。

萧夷笑道:“那便好。只是今日怎么是你亲自来,许玉找不到人了吗?”

银鞍摇了摇头,道:“殿下,不只是我,许公子也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院门外又走进来一个白袍玉带的身影。许玉撑着伞,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可在这落雨的天地间踽踽独行,却平添了几分清冷孤寂,让人担忧他随时会随风而去。

萧夷的表情从微微惊讶变成了不可思议,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让我得以亲眼见到两位故人。”

银鞍迎上去,接过许玉的伞,小心地撑在上方给他遮着雨。许玉走到萧夷面前,拱起手,行了一礼,道:“殿下,别来无恙。”

不等他俯下身,萧夷便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扶住他止了这个礼。他摩挲了一下许玉骨骼清晰的腕骨,叹道:“阿玉,你怎么这么瘦。”

许玉悠悠地道:“殿下怎么还有闲情关心他人,你看上去可比我憔悴许多。”

萧夷哈哈笑道:“我这个身份本就不应该过得舒坦,倒是你,在太师府肯定是不会受亏待的,莫不是柴堂欺负你了?”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觉得他会被柴堂欺负。许玉有些无奈,道:“殿下,小侯爷确实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恶劣。”

一旁的银鞍也搭腔道:“殿下,侯爷从不仗势欺人的。”

“好吧好吧,”萧夷本就是逗逗他的,见他们都这么说,便换了个话题,道,“话说回来,你们怎么亲自过来了,前几日飞鸽传书时阿玉你也没和我提起过。”

许玉正欲说话,萧夷见他袖摆有被雨淋湿的痕迹,便说:“先进屋再说吧。”

三人进了屋,便有丫鬟们上来伺候着他们脱了被雨淋湿的外袍拿去烘干。

窗上挂着纱帘,隔绝了雨幕带来的寒意。再加上本就是夏季,即便只是身着单衣也并不觉得冷。

萧夷和银鞍面前的杯子都斟满了酒,二人相视而笑,先对饮了一杯。萧夷知许玉不喜饮酒,便叫人沏了茶送上来。

萧夷抿了抿嘴,放下酒杯,道:“阿玉,距离上次和你见面,好像已经一年有余了。”

“嗯。”许玉慢悠悠地啜了口茶,道,“确实已经很久了。所以我今日前来,和殿下叙叙旧。”

此话一出,剩下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银鞍感到十分不解。许玉只说让他想法子出府一趟,并没提具体要做什么。他费了好大一番劲才趁着侯爷不在府时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偷偷将许玉带出来,结果他来了一句轻飘飘的叙旧?

萧夷笑了笑,虽然他也不觉得自己很了解面前这个高深莫测的少年,但相较于银鞍,他和许玉接触的次数还是更多一些的,便道:“叙旧之外,想来也有正经事要说吧?”

“殿下果然聪明。”许玉眨了眨眼,道,“我还有一物,须得亲自交到殿下手上才能放心。”

许玉将袖袋中的东西拿出来,铺展在桌子上。

那是一张舆图。相较于普通的四国舆图,这一张的区域格外独特,它从汴国边境绘起,由南向北,罗列了整个江国,尤其是汴国和江国的交界处,各种地势被详细地标注了出来,是寻常不易窥到的。

广容侯府的书房中,存放着老侯爷过去行军打仗时的路线图。谁能想到,一个男宠会对地势图感兴趣,还过目不忘地将它们细细还原了。

许玉画的这幅舆图,被他巧妙设计过,若是从汴国打进江国,那就是势如破竹,但若是想靠着他从江国打进汴国,却难如登天。所以,即便是萧夷拿到了这张舆图,日后也无法靠着它攻入汴国。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萧夷的目标,从来只是扳倒江国九五之尊的那个人。

他的,父皇。

雪白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舆图上点了点,许玉缓缓道:“殿下,您蛰伏五年,时机就快要来了。”

萧夷的瞳孔骤然紧缩,几乎是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伸手将舆图慢慢捏入掌心。沉默了片刻,他松开手,上好的锦帛上留下了褶皱的痕迹。他抬起头,对上面前之人从容不迫的目光。

许玉唇边带着淡淡笑意,道:“预祝殿下,得偿所愿。”

66s

柴堂和窦太师在雨花楼待了整个下午,出来时天色已然很黑了,街边的铺子大都点了灯,亮着幽幽的光。

长幼有序,柴堂站在路边,先送走了窦太师。

下了整日的雨终于停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木的芬芳,混合着铺子里中飘出的饭菜香味和灯红酒绿,杂糅成一幅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市井图。

侯府的轿子早在一旁候着,可小侯爷还站在原地,谁也不敢催。

街对面正路过一家三口,他们应该没看到这边被许多护卫簇拥着的车辆,父母牵着孩子的手,三人走得很是优哉游哉。距离隔得不远,他们的对话清晰可闻地全落在了柴堂耳中——

那孩子不过六七岁的年纪,生得粉雕玉琢,虽然身上的衣服用料并不昂贵,但胜在干净整洁,一看就是被母亲精心照料着的。他晃着圆圆的小脑袋,奶声奶气地说:“娘亲,今天在学堂的时候,夫子夸我字写得好。”

“真的吗?”牵着孩子的妇人看上去很是高兴,原本平凡朴素的脸也因为洋溢出笑容而变得生动鲜活,“我们宝宝这么厉害呀!”

“对呀。”那孩子笑眯眯的,又有点不好意思,说,“然后我就告诉他,是因为我爹爹的字写得很好看,他还天天逼着我练,我才也能把字写得好看的。”

听他这么说,另一侧的男人哈哈笑着,伸出大手揉了揉儿子的头,道:“现在知道爹爹是为了你好了吧。”

“知道啦知道啦,谢谢爹爹!”那孩子连忙卖着乖。

嬉笑的声音逐渐远去,但那一家三口走过的地方,留下的愉悦气息却仿佛久久难以消散。

“阿玉小时候,过得很苦。我遇到他时他才八岁,却已经在乞丐堆里打滚了两年多。那么小的孩子啊,被人围着打,打出血了也不哭。来到窦府后,别人对他好,他都要时刻戒备着,不敢把自己的真心交出去,担忧以后还是会被我们抛弃重新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

看着那路过的一家三口,柴堂想起了适才在雨花楼,窦太师和他讲起许玉的身世,满脸的无奈和心酸。眼前被父母牵着手的孩子的身影,仿佛和江国街上脏兮兮的小乞儿重叠在了一起,他们年岁一般大,却有着云泥之别。

傍晚时分,街上行人匆匆,都忙着归家的时候,小乞儿看着屋檐下一顶顶红彤彤金灿灿的灯笼,会不会觉得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为他而亮?

柴堂想到了自己五六岁的时候,虽然父亲常年不在家,但他的母亲是天地下最温柔美丽的妇人,她会搂着他,边轻轻拍着他的背,边哼着小曲哄他睡觉。而且父亲回来的时候,也会花很多时间陪他跑马练剑,将他抱着举过头顶,用胡子拉碴的下巴蹭他嫩生生的脸蛋。

原来这看似寻常的生活,却能成为某些人遥不可及的奢望。

思索了片刻,柴堂轻唤了声:“卫子飞。”

灯下的影子晃了晃,黑暗中,不知从何处闪出一个鬼魅般的身影。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走出来,他的皮肤极白,像是常年不见天日般,病态得没有一丝血色。

此人是侯府的暗卫之一。

卫子飞抱着拳在柴堂跟前单膝跪下,道:“请侯爷吩咐。”

“你去一趟江国,立刻。”柴堂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冷酷,“将许玉的身世,仔仔细细地查清楚。”

除了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令一个年幼稚童失去双亲流落街头,柴堂还有一个疑惑,许玉身为一个江国人,怎么就能安安分分地在汴国生活了长达十年,而且还愿意插手汴国皇室的夺储之争。

回到侯府,晚膳已经备好了,在厨房里热着,就等柴堂回来端上桌。

在雨花楼里用过了一些点心,其实柴堂并不是很饿,但王嬷嬷在一旁候着,要是他不吃,肯定会被念叨。是以柴堂还是净了手,打算胡乱吃点应付完事。

坐在餐桌前,柴堂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随意地揩着手,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王嬷嬷道:“为何许玉不来一同用膳?”

自从窦迁来府那日后,柴堂就一直没再见过许玉。没什么事情柴堂自然不会去倚竹轩扰人清幽,至于许玉——虽然柴堂并不在意,但费思那小子每日都尽忠职守地来汇报许玉的行踪,无外乎是在房里抚琴或是在书房里看书,安分地像是不存在般。

纵然柴堂没有吩咐过限制许玉的行踪,但后者还是自觉地不乱走闲逛。

原本柴堂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对劲,直到今日和窦太师见面后聊到了许玉,他才意识到许玉并未同他一起用膳。

过去吃饭时,柴府都是一大家子一起的,父亲、母亲、两个妹妹,还有伺候的嬷嬷们,好不热闹。纵然现在只剩他一人,但餐桌上总能听王嬷嬷念叨个不停,倒也不觉得寂寞。

柴堂只是下意识觉得,吃饭本就应该是家里人坐在一起吃的。

但王嬷嬷却语重心长地说道:“侯爷,这如何使得?除非嫡夫人,旁的妾室宠姬都是万万没有资格与您同桌用膳的。”

意识到王嬷嬷是把许玉归入了妾室宠姬一类,柴堂一时只觉得哭笑不得。他摆了摆手,道:“无妨,哪有这么多规矩。你叫人去把他唤来,以后都让他和我一同吃饭。”

王嬷嬷却固执地不愿答应,“侯爷,许公子的膳食已经差厨房送过去了,您就别管了。都这么晚了,您还是赶紧用膳吧,当心饿坏了身体。”

知道怎么说王嬷嬷都还是会固执己见的,柴堂干脆站起身,将帕子随手掷给小丫鬟,长腿一迈,往门外走去,剩下的话便从门后传来:“罢了,不能让他过来,那我过去找他。”

王嬷嬷来不及反应,只看到自家侯爷潇洒的背影没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气得她直抚心口,旁边的小丫鬟见状忙上前搀扶。

“嬷嬷,您别跟侯爷置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王嬷嬷哪里会生柴堂的气,她拍着心口,咬牙切齿地说:“果然是个狐媚子,这才进府多久,就要把侯爷的魂勾去了!”

一旁的小丫鬟小心翼翼地说:“嬷嬷,许公子好像也没有您说得这么可恶啊……我前几天去送饭,看到他躺在园子里看书,见到我还笑了笑,简直和下凡的仙子一样好看……”

还没说完,就看到恶狠狠瞪着自己的王嬷嬷的眼神,小丫鬟连忙噤了声,不敢再讲许玉的好话。

这还不可恶?上至侯爷下至小丫鬟,都能收服得妥妥帖帖,这许玉简直就是妲己转世!

王嬷嬷想着,目光又幽怨了几分,决定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治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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