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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捞尸二十年

黄河捞尸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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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黄河捞尸二十年 分类:现代言情 作者:十三 角色:十三青萝 简介:我自幼住在黄河滩,和爹相依为命,靠打鱼为生我家那条用来打鱼的小渔船是从我爷爷那辈传下来的,实在是不能用了我十五岁那年初夏的时候,爹拿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跟人到郑州那边买木材,准备.... 《黄河捞尸二十年》免费试读免费阅读 第五章难辨师傅,又一个师傅,而且是站在身后的活生生的师傅。我顿时晕了,就觉得脑仁儿在脑壳里来回的晃荡。我看...

来源:   主角:   时间:2022-03-06 16:09:47

小说介绍

小说:黄河捞尸二十年 分类:现代言情 作者:十三 角色:十三青萝 简介:我自幼住在黄河滩,和爹相依为命,靠打鱼为生我家那条用来打鱼的小渔船是从我爷爷那辈传下来的,实在是不能用了我十五岁那年初夏的时候,爹拿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跟人到郑州那边买木材,准备.... 《黄河捞尸二十年》免费试读免费阅读 第五章难辨师傅,又一个师傅,而且是站在身后的活生生的师傅。我顿时晕了,就觉得脑仁儿在脑壳里来回的晃荡。我看...

第1章

小说:黄河捞尸二十年
分类:现代言情
作者:十三
角色:十三青萝
简介:我自幼住在黄河滩,和爹相依为命,靠打鱼为生我家那条用来打鱼的小渔船是从我爷爷那辈传下来的,实在是不能用了我十五岁那年初夏的时候,爹拿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跟人到郑州那边买木材,准备....


《黄河捞尸二十年》免费试读免费阅读


第五章 难辨

师傅,又一个师傅,而且是站在身后的活生生的师傅。我顿时晕了,就觉得脑仁儿在脑壳里来回的晃荡。

我看看躺在岸边已经死掉的师傅,再看看身后无声无息站立着的师傅,彻底蒙圈,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你……你……”我看着身后的师傅,结结巴巴的问道:“师……师傅?”

“四羊船落在下游二十里的岸边,现在天已经黑了,明天再把船弄回来。”师傅好像看不出我语气和神色间的变化,吩咐道:“今天不捞喜了,回家。”

“师傅,这里有……这里有具喜神……他……他……”

师傅没言语,慢慢的走到了那具尸体跟前,蹲下来看了看。

他看的很仔细,好像想把尸体的每一根头发都看的一清二楚。我在旁边观望着,就觉得头皮一个劲儿的发麻。也得亏师傅的胆子大,要是换了别人,看着一具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估计魂儿都得吓出来。

“好,真好,好得很……”师傅从头到尾把那具尸体看了一遍,嘴里连说了几个好,然后头也不回的接着吩咐道:“背起他,回家。”

说完这句话,师傅迈步就走。我心里都是疑问,可同时也完全没了主意,师傅这么吩咐,我就拿了一根绳子,在尸体的肩膀,腰身,腿弯上拦了三道绳花,兜起来一溜小跑,跟上了师傅。

“师傅……这个人……是谁?”我的心平静不下来,甚至还在暗自犯嘀咕,如果走在前头的是师傅,那我身上背着的这个,又会是谁?

“这是个早就该死了的人。”

我还要再问,但师傅不肯说了,我没办法,只能先把尸体带回家。

我和师傅住的地方是个小村子,叫做七路村,一共五六十户人家。顾名思义,七路村的意思就是村子的东南西北,一共有七条路。河滩的乡下人,一年四季靠天吃饭,或者种几亩微薄的沙土田,或者驾船在河里打鱼或者载客,都是辛苦人,劳累一天,天擦黑吃完饭就睡了。我背着尸体和师傅回到村子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灭了灯。

回到家,师傅让我把尸体解开,然后拖到平时用来储存杂物和柴火的小屋里。我跑去厨房热了一点剩饭,但师傅不吃。他拿了一把菜刀还有磨刀石,坐在尸体旁边,慢慢的磨刀。嚯嚯的磨刀声,好像磨着我的骨头,让我的牙根子不住的发痒。

“你知道不知道,咱们捞尸人,在河里捞来捞去,到底是要捞什么?”

“这个……”我感觉今天的气氛不太对,呆在师傅旁边一声不敢吭,直到他问我,我才小心翼翼的回道:“师傅,您今儿个刚刚告诉我的,您在河里捞尸,就是为了捞一具……捞一具长着三只眼睛的浮尸……”

“没错。”师傅磨着刀,抬头看了看我:“就是要捞一具三只眼睛的浮尸,然后呢?若是真捞到了三眼喜神,该怎么办?”

“那我就不知道了,您也没有说……”我越来越觉得气氛不对,后脊梁不断的冒冷气,壮着胆子问道:“师傅,您在这儿磨刀,是要……是要干什么?”

“刀磨的利一点,等到了子时,就把这个人的天灵盖给取了。”

“取他的天灵盖……干什么?”

“你没看到?”师傅腾出一只手,在自己的头顶扒拉了一下,说:“我只有一半儿头骨,我得拿他的头骨给补齐了。”

在师傅扒开自己头发的那一瞬间,我真恨不得自己当时就瞎了,什么也看不见。师傅的头发隐约还是湿的,头发这么一扒开,就露出了头皮。我看到他的头皮隐约是透明的,好像真和他说的一样,他只有一半儿头骨,另一半没有天灵盖的地方,被隐约透明的头皮给包裹着,头皮下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突突的轻轻跳动。

我吓的说不话了,也惊的说不出话了,可是仔细的想一想,拜师四年了,我从来没有在意过,师傅的头顶是不是缺了半块头骨。

“很奇怪么?”师傅重新开始磨刀,一边磨,一边问我:“付千灯没和你说过,他也只有一半儿头骨么?”

这个人,不是师傅!我整个人好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窖,从头凉到了脚。我师傅的名字叫付千灯,而眼前这个所谓的师傅这样问我,就足以说明,他不是师傅!

轰隆……

就在我心惊肉跳的时候,从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轰鸣声。那声音来的非常快,如同地面上响起了一阵一阵的雷鸣,又好像是什么巨大的东西正贴地滑行。听到这声音,正在磨刀的假师傅脸色骤然一变,眼睛里顿时爆射出一丝凶悍异常的光。他提着刀,迈步从小屋冲了出去,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院门口。

这一切发生的非常快,他提刀打开院门的同时,那阵轰鸣声已经到了门外。紧接着,整面院墙直接被撞塌了,我清清楚楚的看见,残砖断瓦之间,探进来了一截船头。

撞塌院子的,是一条船。

轰隆!!!

我站在小屋的门口,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短暂的迟疑间,院子外面的船嘭的一横,直接把提着刀的假师傅撞倒在地。此时此刻,这条船完全出现在我眼前。

一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回过味来,我今天看到的那条吊满了船客的渡船,果然不是幻觉!

撞进院子的,就是我见过的那条无人驾驭的渡船。渡船的船篷已经被掀掉了,在船篷的支架上,吊着十几个人。

距离如此之近,我本就惊诧不已的心,现在像是陷入了一片惊涛骇浪中。我能分辨出来,这条渡船上吊着的十几个人,都是我和师傅前十几天时间里从河中捞上来的浮尸。这些浮尸,本来送到阁头镇的义庄里去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十几具喜神,和吊死鬼一样,在渡船四周挂了一圈。

“有意思了。”提刀的假师傅被渡船撞的人仰马翻,等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噗的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咬着牙笑道:“小子,你今天也顺势开开眼,长长见识吧!知道这条船的来历吗!?这是捞尸人的龙骨祖船!”

我只是觉得这条白天见过的渡船无缘无故的冲到了村子里,是个很奇怪的事,我并没有想到,这条船有这么大的来历。

黄河的正经捞尸人,一般都奉隋代的山西人郭通为祖师爷。每年的三月十三,传说是祖师爷诞辰,不管是我们打金钟一派,还是喜神庙,都要进行祭祀。

祖师爷的故事,在捞尸人之间口口相传了上千年,有人说,郭通祖师爷是一个文武全才,世间所有文章典故,道门玄宗,旁门方术,医药金石,无一不精。祖师爷大半辈子都是以一个医生的身份行走四方的,古时的黄河流域是兵家必争之地,每当战乱,灾荒,人祸过去,河中漂尸无数,这么多尸体无人处理,时间一久,就可能会引发瘟疫。是祖师爷最早把捞尸当做一个职业去做,传闻,祖师爷在黄河捞尸的时候,曾经杀过一条黄河蛟,用蛟龙的骨架做龙骨,修了一条龙骨船。

这条龙骨船,不仅仅是祖师爷当年行船走水的工具,更是捞尸人的一种精神象征。师傅曾跟我提起龙骨祖船的事儿,可我就当成闲话听了听,我压根就没想到,世间真有龙骨祖船这东西。

在我思索之间,龙骨船上吊着的那十几具喜神,仿佛筛糠一般的在抖动,哗啦哗啦响个不停。紧接着,双脚悬空的喜神开始上下蹦跶,就好像杂耍班子里的人走钢丝一样,那情景又稀罕,又骇人。

“这点牛鬼蛇神的手段,我还不怕。”假师傅哐当一声丢下手里的菜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一摸,摸出了一枚哨子。

“这哨子……这哨子在你手里?”我被面前的情景吓的有点魂不守舍,但看见对方手里的哨子时,还是忍不住脱口问了一句。

小小的哨子,是用筒骨做成的,莹白如玉。一看见这枚哨子,师傅过去跟我讲过的师门里的往事,不由自主浮上心头。

这枚哨子,大有来头。

捞尸人平时所用的四件工具里,有一件就是哨子。这种哨子叫做“压棺哨”,是用来化解诈尸,尸变的法物。压棺哨本来不是我们捞尸人的独门工具,这东西,是捞尸人的老祖宗从发丘中郎将的后人那里学来的。

捞尸人用的压棺哨,一般用牛骨,稍稍讲究些的,会想办法从关东那边找一截虎骨。师门祖传的压棺哨,叫做尚方哨,用的是一截人骨,很有来历的人骨。

郭通祖师爷当年巡游四方时,结识了一个叫尚方的方外之人。尚方不是道士,但精研道家典籍。

尚方临终之前,祖师爷就在他身边。但这个尚方死去之后,尸体没有留下,和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祖师爷很吃惊,因为根据这个迹象来判断,尚方是尸解了。

最后,在整理尚方遗留在床榻上的衣物时,祖师爷发现了一小截没有化掉的骨头。骨头色如玉,硬如铁,用这截骨头做的压棺哨,是辟邪利器。

尚方哨在师门传了九代,最后下落不明,我总以为,这枚哨子以后永远都找不回来了。可我没料到,尚方哨会在这个假师傅手里。

啾啾……啾啾……

假师傅吹动了尚方哨,小小的哨子立刻发出一阵犹如人在哭泣时的声音。声音充斥在院子里,一瞬间,龙骨祖船上面上下乱抖的喜神,全都停了下来。

“拿这些枯肉烂骨头,就想来对付我?”假师傅叼着哨子,冷笑了一声。

啾啾的哨音袅袅不绝,这果然是辟邪的利器,龙骨船上悬挂着的喜神,似乎都在极力的躲避哨音。我在旁边看的又是一阵迟疑,尚方哨是利器,但也要看是谁用,这个假师傅绝不是我真正的师傅,但他用尚方哨用的炉火纯青,别看只是一枚哨子,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夫,是玩不转的。

轰!!!

就在假师傅用尚方哨压住了龙骨船上的喜神的同时,整条龙骨船猛然一抖,镶在船体外面的一层长着绿苔的木板,咔咔的崩断了。

龙骨船在原地一扫,船头如同一座横扫而来的山。假师傅气势汹汹,但在这条沉沉的龙骨船面前,还是没有多少还手之力,整个人直接被撞飞了。

无人驾驭的龙骨船,仿佛拥有一种难言的灵性,船身又在原地一旋转,朝假师傅撞了过来。这种力道排山倒海,我们院子里的屋子就是普通的砖瓦房,承受不住这么沉重的撞击,轰隆一声,堂屋一下子被撞塌了一半儿。

第六章 接亲

我抱着脑袋就跑,害怕被飞来飞去的砖头瓦块给砸到。院子完全乱成了一锅粥,房屋倒塌,尘土弥漫。我被迫一步一步的后退躲避,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暂时翻出了院墙。

院子里的情景,我再也看不到了,只能听见偶尔传来的压棺哨的声音,还有龙骨船撞在残垣断壁上的轰隆声。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响了足足有半顿饭的时间,最后,我听见了船只在地面滑动的声响。

龙骨船似乎是走远了,院子终于安静了下来。这么大的响动,把整个村子的人全都惊醒,很多家户亮起了灯,还有人披着衣服出来观望。

我赶紧翻墙跳了进去,尘土依然四处飞扬,我捂着鼻子转了一圈,心就凉了。

整个院子连同房屋被祸害的残破不堪,几间小屋几乎全被撞塌了,假师傅无影无踪,原本放在柴房里的那具尸体也不翼而飞。我不知道尸体是被假师傅抢着带走了,还是被龙骨船给带走了。

此时,我心里多少有点数了,假师傅既然是假的,那么,那具尸体,多半就是真正的师傅了。我心里急的要死,想把师傅的遗体给弄回来。我唯恐自己会找错,害怕师傅的尸体还在某个角落的废墟下面掩埋着,赶紧又仔细找了一圈,却一无所获。

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跟上那条龙骨船,只有跟上它,才能知道师傅是不是在船上。事不宜迟,我一打定主意,什么都顾不上了,拔脚就朝外面跑。刚刚跑了两步,脚底板就被什么东西给硌了一下,低头看看,尘土间隐约露出了一截莹白如玉的压棺哨。

这是师门祖传的尚方哨,肯定是假师傅失手失落在这儿的,我不假思索的抓起哨子放好,一溜烟的冲了出去。

果不其然,龙骨船留下了一道很明显的痕迹,我顺着这条痕迹一直穷追不舍。追了能有几里地,痕迹显然是入河了。一入河,所有的蛛丝马迹完全消失,我站在河边的浅水里张望了许久,心神惶惶。

可以说,拜师五年,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师傅死了,死的莫名其妙,这就意味着,从今往后,我要自谋生路,要一个人去面对所有一切。

师傅在的时候,我没有想过那么多,只知道每天吃吃睡睡,可师傅没了,我才陡然间意识到,这四年来,他对我,当真是无微不至,即便在清贫中,也把能给我的好东西都给了我。

我得找到师傅,就算他死了,只留下了一具尸体,我也要找到他,好好的安葬起来。

我立刻朝着下游走去,假师傅和我说了,四羊船在二十里之外的河岸边。我从小就在河边长大,野跑惯了,体力算是很充沛,加上心里装着事,二十里的路,我一刻都没有停歇,走到后半夜的时候,果然在月光的照射下,依稀看到了停在岸边的四羊船。

我轻车熟路的推着四羊船下水,然后顺水慢慢的滑动,一边滑动,一边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龙骨船肯定是下水了,但河面没有痕迹,不知道它现在行驶到了什么地方。

没有人能体会,我心里的凄苦,我很明白,就算找到师傅,他也只是一具尸体,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他。

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忍不住一串一串的顺着脸颊淌落下来。

我害怕错过任何线索,所以驾驭四羊船在河里走的特别慢,慢慢悠悠的朝下游行驶了大约六七里的样子,一无所获。这会儿正是破晓之前,天色黑的一塌糊涂,幸亏明月当空,我还能大致看个清楚。

当我走到小月湾的时候,借着月光,看见岸边有人在钓鱼。那是个老头儿,坐在一块石头上,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水面。我看到他的时,恰好有鱼上钩了,老头儿一提吊杆,一条差一尺半长的河鱼就被提了上来。

我年龄还小,玩心很大,我知道这种通晓在河岸垂钓的人,钓技都特别高超。如果放到平时,我肯定会过去凑凑热闹,可是现在,完全没这个心情了。我一声不响的驾着船,慢慢的从老头儿面前划了过去。

我还没有走远,就听见老头儿在身后喊了一声:“等等。”

“大爷,你喊我?”我回头看了老头儿一眼。

“这儿除了你我,还有别人吗?不是我喊你,还能有谁喊你。”

“大爷,你喊我有什么事?”

“不是我找你有事。”老头儿眯了眯眼睛,顺势指着自己身边的鱼篓,说道:“是这条鱼要找你。”

老头儿的话让我心里起疑,师傅刚刚横遭变故,连家都被毁了,现在又碰到这个阴阳怪气的钓鱼老头儿,我没有靠岸,就站在船上,仔细的重新打量对方。

“瞧什么,再瞧,我脸上也瞧不出花儿来。”钓鱼老头儿拿起身边的鱼篓,用力一扔,从岸边直接给我扔到了四羊船上:“这条鱼找你,你拿去吧。”

鱼篓丢到船上的时候,我还能看到里面那条尚在活蹦乱跳的鱼。说实话,我感觉很膈应,越看钓鱼老头儿就越别扭。

我干脆连话都不回了,驾着船就走,钓鱼老头儿也没在意,继续钓自己的鱼。我顺流朝下游走了一里地,抓起钓鱼老头儿丢过来的鱼篓,就想扔到河里去。

在我抓起鱼篓的时候,里头的那条鱼唰的蹦脱出来,掉在船上甩动头尾,啪嗒啪嗒的响个不停。

一瞬间,我看见这条一尺多长的河鱼嘴里,露出了一角红绫。

我蹲下来,把鱼嘴露出的红绫慢慢拽了出来。红绫约莫有七八寸见方,拽出红绫时,上面便闪出了几个漆黑的字:今晚,接亲。

看到红绫上的几个黑字,我立刻呆住了。在鱼肚子里塞东西,这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但我辨认的出,红绫上的四个黑字,那是师傅的笔迹。

这是怎么回事?我捧着这条红绫,脑袋里翻江倒海,不能自拔。愣愣的呆了片刻,我才陡然想起了钓鱼老头儿,这条鱼是他丢给我的,如果想要问个明白,也只能找他。

我立刻调转船头,重新朝回划动了一里远。可是当我回到刚才遇见钓鱼老头儿的地方时,那里空空荡荡,对方已经无影无踪。

我又拿着红绫端详了半天,越来越糊涂。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我思来想去,最后把红绫重新塞回鱼肚,甩手扔到河里。

鱼是扔了,可我转头望着茫茫的河面,一时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师傅也不在了,四年的安稳日子,已经到头。这次变故,家破人亡,我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

我只能驾着船,在河面上不断的游荡。那条龙骨祖船,早就没了踪影。初夏之后,汛期也快到了,河水流势渐猛,很多船家已经提前收船,躲避汛期。无形之中,这条汹涌向东的大河里,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

天已经完全黑透,不管是打鱼还是捞尸,都会避免夜间行船。我实在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靠岸停船。

这是一片河滩荒地,远远望去,黑灯瞎火,看不见一个人。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朝前走了走,想找个地方凑合着休息一晚。

圆月高悬,借着月光,我看到西边有一片瓜地。瓜地已经荒芜,只剩下看瓜人住的小窝棚还在。窝棚破烂不堪,却也总算是个栖身的地方。我走进小窝棚,扫了扫灰尘,靠着屋角坐下,这一静下来,我又想起了今天发生的事。

我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想来想去,脑子愈发的糊涂。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熬到半夜,渐渐的睡了过去。

身在这样的地方,肯定睡的不踏实。估计最多也就是一个时辰的时间,我被窝棚外面呼啸的风声给惊醒了,夏季河滩的风很大,有时候一刮就会刮一夜。我揉了揉眼睛,又翻了个身,准备接着睡。

就在此刻,我突然觉得窝棚外面的风声里,好像还夹杂着一阵一阵唢呐和锣鼓的声音。这种东西在乡下叫做响器,婚丧嫁娶的时候,主家都会请个响器班子,过来呜里哇啦的吹上一通。

这阵混杂在风里的响器声本来微乎其微,但很快,声音就大了起来,听的愈发清楚了,深更半夜的荒滩野地里突然响起了这种声音,让我心里有些发毛。我一骨碌爬起来,走到窝棚门口,探头朝四周看了看。

千真万确,真的有一阵唢呐锣鼓的声音,听着好像很远,却又好像很近,只不过在窝棚外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半个人影。我心里本来就发毛,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这地方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现在离天亮还早,我想先回河岸边的四羊船去。一脚迈出窝棚,加快脚步要走,就在这个时候,窝棚后面,陡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要迎亲了,想到哪儿去?”

第七章 惊醒

深更半夜,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把我吓了一大跳。我猛然回过头,一眼就看见窝棚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支送亲的队伍。

那阵叽里呱啦的响器声已经停了,送亲队伍约莫有十来个人,站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不久之前遇到的在河边钓鱼的老头儿。

钓鱼老头儿换了一身喜装,正站在窝棚后面眯着眼睛望向我。看见他身后跟随的那支队伍,我全身上下的汗毛一瞬间根根直立。

钓鱼老头儿后面歪歪斜斜站着十多个人,其中几个拿着响器,还有四个人抬着一定蒙着轿帘的花轿。这些人和钓鱼老头儿一样,都穿着大红的喜装,可人人脸色惨白。嫣红的喜装映衬着一张张白不拉几的脸,瞧着很渗人。

“迎什么亲?我不认识你。”我一下子想起来在那条鱼肚里掏出来的红绫,这事愈发的蹊跷,让我心里很不安生,顿时没了别的念头,只想先跑了再说。

我抬腿就蹿出去好几步,钓鱼老头儿也不追我,只是悠悠的在身后说道:“这可是付千灯的意思,你要想跑,随你。”

钓鱼老头儿的话仿佛一根无形的鱼线,勾住了我的脚步,我不由自主的停下来,回头看了看他。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傅的话,可不能不听啊。”钓鱼老头儿回头指了指那顶蒙的严严实实的花轿,说道:“新媳妇给你送来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钓鱼老头儿的话一说完,身后那帮拿着唢呐锣鼓的响器班子又开始呜里哇啦的吹吹打打,我的头已经晕了,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人给你留下了,我们只管送亲,别的事可就不管了。”

“先等等!”我回过神,问道:“你认识我师傅?你们送来的人是谁?”

“不认识你师傅,会受他所托么?”钓鱼老头儿让身后那些人收起手中的响器,一边走,一边对我说:“新娘子是付千灯的一个远房表妹,肥水不流外人田,就许配给你了。岁数略微比你大了那么一点,模样是很俊的。”

钓鱼老头儿说话之间,已经带着送亲队伍走了,我在后面追了几步,想要再问问师傅的事情,可对方不知道是听不见我的话,还是不肯回答,片刻之间,已经走远。

荒芜的瓜地里,只剩下我和那顶花轿。到现在为止,我也说不明白钓鱼老头儿的话是真是假,可是刚刚出了事,他又专门提到了师傅,无论如何,我还是要看看再说。

花轿里没有什么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试探着走到花轿旁边。钓鱼老头儿不知道从哪儿弄出来这么一定破轿子,轿杠上满是虫眼,轿厢也破破烂烂,直接用一大块红布给蒙了起来。

我走到轿子旁边时,轿子里好像有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有点发毛,因为我不清楚钓鱼老头儿的来历,我也根本不知道,这顶破烂的花轿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但我有种感觉,我感觉自己现在想跑也来不及,钓鱼老头儿既然能在这片荒芜的瓜地找到我,那么我就算跑的再远,他一样还是能再找到我。

我壮着胆子,伸手慢慢抓住轿帘,同时做好了随时退走的准备。紧跟着,我手上一用力,唰的一下子把轿帘掀了起来。

在我掀开轿帘时,眼神立刻一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笑,还是想哭。

破破烂烂的花轿里,坐着一个穿了喜装的女人,俨然就是新娘子。瞧得出来,新娘子上轿之前精心捯饬了一番,穿戴一新,脸上还略施脂粉。

新娘子确如钓鱼老头儿所说,模样很说得过去,在河滩乡下这里,算是非常标致的。

然而,钓鱼老头儿没有全说实话,他告诉我,新娘比我岁数略微大了那么一点儿,可是现在看看,花轿里的新娘得有四十岁上下,跟我过世的二姨年龄差不多。

我只觉得头晕目眩,什么也不想了,扭头就走。匆匆走出几步,花轿里的女人像是忍不住,开口喊道:“你……你先别走……”

“干什么?”我回过头看看,月光之下,这女人身上的喜装红的如同浸了血,我没有停下脚步,一边走一边说:“我又不认识你,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我……我……”这四十来岁的女人急匆匆从花轿下来,跟在我身后,说道:“表哥……表哥让我嫁了你……那我……我便跟着你……”

“别跟着我!”我又觉得哭笑不得,师傅遭遇大难,我心里本来就乱糟糟的,又遇见这种毫无来由的破事。尽管那个钓鱼老头儿说了,这是师傅的意思,可我根本不信。

“我叫青萝。”这女人迈动脚步,跟上来就甩不掉:“我会洗衣,会做饭……”

我干脆就不回话了,这事反正邪里邪气的,别说这不是师傅的意思,就算是师傅的意思,我也接受不了。我还二十岁不到,娶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说出去,就没脸做人了。

我不由自主加快脚步,顺着荒芜的沙土地一路飞奔,那个叫做青萝的女人还不罢休,只不过没我跑的快,就这么跑了一阵子,总算是把她给甩脱了。

我越想心里越没底,身后已经看不到青萝的影子,可还是不敢停下,直奔到河滩边,推着四羊船下水,想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汛期快要到了,河水流速颇猛,四羊船下水之后不用划动,顺着水流朝下游而去,只要把控住方向就可以。我坐在船上,孤身一人漂在月色下的大河中,思来想去,还是想把师傅的尸首找回来。

那时的我,懵懂无知,我也说不清楚,真找到师傅之后,我又该何去何从。

我就在河面上慢慢的漂了一整夜,第二天天色蒙蒙亮时,我才停船靠岸。回头看看,河水宛如成千上万匹脱缰的野马,奔腾咆哮,在这种湍急的河水中,尸体肯定早被冲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水流现在这么急,只能再到下游二十多里之外的大河湾去碰碰运气。那边是一个河道转弯的地方,水流较缓,有时候从上游漂下来的东西,会积存在大河湾。大河湾也是很多捞尸人平时常去之处,在河湾里寻找自己想要打捞的浮尸。

驾驭四羊船顺流而下,没过多久就到了大河湾。汛期前后,在河里行船的船家都会收船,避过汛期。我赶到大河湾时,空荡荡的河面一个人影也看不见,那些捞尸人都停工了。

河湾什么都没有,只有些许杂物,被冲到距离河岸很近的地方。我浑身上下的力气,似乎都泄光了,加上一夜未眠,困顿不堪。我把四羊船留在岸上,自己想要找个地方补一觉,不管下一步做什么,总得养足精神。

从大河湾朝西走,大约几里之外,有个荒村。村子地势低,每年汛期时候都要被水淹,村民耐不住,十多年前举村搬迁,只剩下一片歪歪斜斜的残垣断壁。我来到小荒村,割了一把草,铺在村民以前养羊的羊圈里,和衣躺下。

尽管心里很多心事,可困的太厉害,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便睡了过去。正长身体的岁数,瞌睡劲很大,睡着之后,连梦都没做,睡的死沉死沉的。

睡了许久,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给惊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发暗。陡然间,我看见自己左手边好像蹲着一个人,顿时把我给彻底吓醒,双手一撑身子,直接坐了起来。

第八章 人声

睡梦中身边突然多了个人,我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一跃而起。估计是身形太猛,破烂不堪的羊圈直接被我撞塌了一半儿。

“你……你醒了……”身边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人看到我惊慌失措,赶紧小声说道:“你莫怕……是……是我……”

天色微微发暗,却也没到两眼一抹黑的地步,这个人说话的时候,我也分辨出来,竟然是那个昨夜被我从瓜地甩脱的青萝。

她换了身衣裳,站起身,略带着焦急和歉意望向我。天色都这么暗了,我还能看见她眼角和额头细密的皱纹。

“大婶!”我很恼火,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草屑尘土:“你这样无声无息,跟鬼一样,会把人吓死的!”

“你正在睡觉……我不想惊动你,就……就没有出声……”

我心里的火气没消,刚想再说话,突然就觉得不对。从瓜地到这里,这么远的路,先不说青萝能不能跟上,即便她能跟上,又怎么知道我躲在这个小荒村的羊圈里睡觉?

事有蹊跷,我满腹狐疑,看着青萝的眼神里,渐渐也有了几分敌意。

“你一个人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鱼伯带我来的。”青萝怯生生的站在那边,估计是看我发火,不敢乱动,手指紧张的搓着自己衣角,说道:“鱼伯还有事,带我到这里,他就走了……”

青萝说的很仔细,她嘴里那个鱼伯,就是我遇到的钓鱼老头儿。

“我不管什么鱼伯虾伯,总之,我不认识他。”我越想越头疼,现在好像是被他们给缠上了,甩都甩不掉。

“我什么都不想,只是想好好……好好跟你过日子……”

“那边有刀,你拿起来,一刀把我杀了算了。”我头晕脑胀,愈是甩不掉他们,青萝说的话愈是叫我焦躁心慌,我猛然一咬牙,拔腿就跑。

我一跑,青萝还不死心,在后面喊道:“你先别跑,听我说……”

我不管她说什么,总之心里就是不踏实,冲出羊圈,围着小村飞速狂奔。这小村以前师父带我来过,也是半夜错过了借宿的地方,到这里来凑合休息一晚。因此,我对小村的地势还算比较熟悉,顺着东边绕过半个村子,回头看看,青萝还远远的在后面追。

我故意放慢脚步,引着青萝在后面追。围着村子跑了一圈半,我猛的又加快了速度,把青萝完全甩开之后,噌的就钻到了村子里面。村子荒废了十几年,每年汛期,河水都要蔓延到这儿,房屋大半都被泡塌,我在村子里钻来钻去,最后找了间还算完整的土屋,一头扎了进去。

我只能这样,河滩地势平坦,如果跑出去,一望无际的滩头平地,想要甩开青萝,还有那个什么鱼伯,估计很难。我就暂时躲在这里,一丝声响都不发出,等青萝绕晕了,再找机会逃掉。

青萝毕竟是个女人,体弱气短,估计真在村子外面被绕晕了,等我躲藏起来,她一下没了目标。

我就这样默不作声的等,盛夏时节,荒村旁边全是草窝,蚊子多的数都数不清,等我喘晕了气,就听见黑暗的土屋里到处都是蚊子嗡嗡的声响。我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不停的挥手驱赶蚊虫。

在这里至少忍气吞声的藏了有半个多时辰,侧耳倾听,村子外面似乎全然没了声音,青萝该是离去了。

我暗中吁了口气,啪的在胳膊上拍了一下。蚊子还是很多,在耳边嗡嗡的飞来飞去,我实在是呆不住了,蹑手蹑脚的摸到土屋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想要钻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见嗡嗡的蚊虫声里,好像多了些什么声音。最初,我也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声响,但是屏气凝神一听,我听见,那竟然是人说话的声音。

“这个好吃,你多吃一点。”

“这肉放了许久,不新鲜,吃着总有一股臭味。”

“有肉吃便不错了,还要挑三拣四……”

这一阵一阵的人声,跟蚊子哼哼也差不多,夹杂在嗡嗡的声响里,等我分辨出之后,耳朵仿佛被一根一根的钢针刺扎,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转念一想,我就觉得,肯定是自己耳朵有毛病,听错了。荒村十几年前就无人居住,荒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有人在这里说话。

“天黑啦,亮一盏灯吧……”

嘭……

正当我不断的劝慰自己,一定是听错了的时候,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土屋里,陡然亮起了一盏灯。那是河滩农家常用的油灯,灯火如豆,昏昏沉沉。可就这一点黄豆般的灯火,却让我看到了土屋内的情景。

这的确是一间久无人住的破落民舍,屋里的家具摆设全都没了,只在贴着墙的地方,留了一张落满灰尘的木桌。这种贴墙的木桌,我很熟悉,河滩乡下的家户里,几乎家家都在正屋摆一张供桌,有的供祖先,有的供神明,平时上香,逢初一十五的时候还要上供。

落满了灰尘的供桌上,摆着一盏油灯,借着油灯的光,能看到墙壁上有一张画。一般的家户,会在供桌前的墙壁贴神像,可眼前的这张神像,透着一股森森的邪气。

画像里不是常见的那些神仙,只画着三个弯腰驼背的老太婆。三个老太婆,正围着一张小桌在吃饭。小桌上面画着两只碗,碗里似乎装着肉,鲜血淋漓,猩红刺目。

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脚底板如同生了刺,站都站不稳了,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偃旗息鼓,转身就退出了土屋。

等我退出土屋时,明月当空,小荒村却仿佛飘荡着一层薄薄的白雾。我一个劲儿的叫苦,这两天不知道是走什么霉运了,到哪儿都能遇到怪事。我走了几步,伸头朝村外看看,青萝该是早就走远了,村子外面空无一人。

我加快脚步,就想先离开这个小荒村再说。我也不敢往东边走,害怕再跟青萝碰面,所以调头向西,当初师傅带来我这儿的时候,我记得村子西边有一条路,通往后面的土山,这么走,无疑等于绕了大圈子,可为了保险起见,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头也不回的冲出小村,直奔村子西面的小路,走了二三十步远,回头看了看,后面倒是没人。我晃晃脑袋,仔细回味着刚才所见的一幕,心里便又开始嘀咕,疑心是自己在土屋里呆的时间太久,闷的头晕,耳鸣眼花。

村子到西边的小山只有一条小路可走,等我走到小路路口时,两只眼睛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掉出来,浑身上下的汗毛也根根直立,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顶门。

明亮的月光下,我看见小路的路口,赫然摆着一张小桌,小桌旁,是三个弯腰驼背的老太婆,正举着筷子吃饭。

我能看见,那张小桌上有两只碗,碗里装着几块肉,鲜血淋漓。

三个老太婆显然是看到我了,一起慢慢转过头。我看不出她们究竟有多大岁数,脸上的皱纹千沟万壑,三人皮肤黢黑,跟烧窑挖炭似的,却又扑了厚厚一层脂粉,黑里夹着白,多看一眼,便要做一个月噩梦。

“年轻人,吃过饭了么?”一个老太婆咧着只剩三两颗牙齿的嘴,一边笑,脸上的脂粉一边噗噗的朝下掉:“过来吃点吧。”

第九章 皮家坳

看到这三个围着小桌吃饭的老太婆时,我的头皮立刻麻了。土屋里那张供桌后面的画像中的情景,活脱脱的呈现在自己眼前,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怪事,一瞬间,我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见了鬼。

“年轻人,来这里坐。”

我根本就不答话,心里仍然是那个念头:跑。

我一转身,撒腿就跑,也顾不上青萝是不是还会在村子附近寻找我,在我看来,青萝总比这三个老太婆顺眼一些。

夜空晴朗,圆月高悬,光洒四方。然而,在我回头想要逃离的一刻,明亮的月光荡然无存,天骤然黑的如同锅底。我的眼前一黑,被迫又放慢了脚步。

“你想跑,还能跑得掉吗?”

身后又传来了老太婆的话语声,顺着这声音,我下意识回头一看,就看到身后有三盏灯笼。

灯笼散发着一片昏黄的光,在灯笼光的映照下,依稀还能看见手持灯笼的老太婆的身影。

老太婆只有三个,灯笼也只有三盏,可三盏灯笼亮起来之后,我的眼神就开始飘忽,总觉得自己前后左右全都是晃动的灯笼,一下子被困在了漫天遍野的灯笼之中。

我的头皮一个劲儿的发紧,尽管到处都是晃动的灯笼,可我仍是不肯就这样被困住,全力想要逃掉。这三个老太婆鬼里鬼气,她们手里的灯笼又这么邪,用脚后跟想想就能知道,真要被她们给抓了,会是怎样的后果。

我的眼睛完全被来回晃动的灯笼给闪花了,寸步难移,心急之下,我狠心闭上眼,闷着头就跌跌撞撞的乱冲。眼睛一闭上,前后做后的灯笼便都看不到了,心神似乎也平静了些。

“年轻人,莫要白费力气。”

我跑的心惊肉跳,只觉得已经冲出去很远了,可刚刚一睁开眼睛,老太婆的声音,又从身后飘到了耳边。

“年轻人,知道皮家么?专门做灯笼的皮家。”

我本来就心慌,一听到老太婆的话,整个人好像掉进了冰窖里,从头到脚彻骨的凉。这四年多时间,跟着师傅东奔西走,算是略微见了一些世面。师傅那人虽然平时不善言辞,不过在河滩捞尸捞了大半辈子,见多识广。有时候师傅有兴致时,会跟我讲一些河滩上的事。

我记得师傅以前跟我说过,在我们家对岸北面大约六七十里的地方,有一个皮家坳。很多年以来,那里就是一个乱葬岗,方圆几十里内,无主认领的死者都会被埋到皮家坳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皮家坳那种地方,竟然搬进去了一户人家。那户人家自称姓皮,很多年以前从皮家坳搬走,然后落叶归根,又举家搬回皮家坳。这些事情,过去的时间太久,也没人说得清楚真假,反正,那户姓皮的人家就在皮家坳安家,定居下来。

皮家专做灯笼,各种各样的灯笼,师傅家附近几个小镇的集市上卖的灯笼,都是皮家做的。乡下老百姓都说皮家的灯笼做的好,有时候宁可多花几个钱,也要买皮家灯笼,然而,只有混迹河滩江湖的江湖人才知道,皮家做的最好的,是人皮灯笼。

人皮灯笼这种东西是不能摆到明面上去说的,但用处很多。譬如河滩的捞尸人,有时遇到了肯出大价钱的主顾,要趁夜下河捞尸,一般都会杀公鸡,然后用一盏皮家的人皮灯笼当引魂灯。还有金玉堂的人,经常在积尸地淘金,有些积尸地,阴气重的很,普通的灯烛火把照不透,就得用皮家灯笼照明引路。

我从来没跟皮家的人打过交道,但他们住坟地,做人皮灯笼,只听这些,已足以让人牙根子发痒。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慌乱又费解,皮家的人找上我,是要做什么?

“你们认错人了!”我大喊了一声,给自己壮胆:“我跟你们素无瓜葛,跟着我做什么!”

“怎么会认错人?”一个老太婆在来回晃动的灯笼光中若隐若现,龇牙咧嘴的说道:“你不是叫宝十三吗?付千灯的徒弟,咱们找的就是你啊。”

我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这个老太婆直接点破了我的家底,说明她们对我的来历了如指掌,一定没有找错人。

“我不认识皮家的人,跟皮家又没有过节。”我又被前后左右的灯笼晃的眼花,心想着这样逃下去,始终都被对方控于股掌之中,逃是难以逃走,无奈之下,我的心一横,停下脚步,说道:“你们跟着我,总要有个由头吧!”

在我喊出这些话的同时,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我跟师傅学艺这四年多时间里,日子过的很是平淡,早出晚归,风餐露宿,虽然平淡,却又很平静,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可师傅前脚出了事,怪事便接踵而至,我只觉得,如果师傅没出什么意外,这些事,怕都不会发生。

“年轻人,如你所说,咱们没什么过节,皮家也不会故意为难你,只是想从你这儿拿件东西,你把东西拿出来,咱们不仅不为难,还会送你点安家钱。”一个老太婆慢慢走了两步,从无穷无尽的灯笼光里走出来,一只手提了个钱袋,钱袋看上去很重,分量有些压手,老太婆轻轻一抖,钱袋里便响起了大洋相互碰撞的叮当声:“好说好商量,东西交出来,钱你拿走。不过,丑化也说到前头,若你死牙臭嘴的不肯认,皮家的手段多得是,咱们做灯笼,正缺人皮呢。”

“从我这儿拿件东西?拿什么东西?”我怔了怔,实在想不出来,皮家的三个老太婆想要拿走什么,我身无余财,除了那条师父留下的四羊船,也就是随身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物件。

“付千灯的玉顶炉。”另一个老太婆躲在灯笼后面,说道:“别跟我说,你不知道玉顶炉,把玉顶炉拿出来,我们扭头就走,娃子,你最好老实些。”

“我老实什么?什么玉顶什么炉,我没听说过。”我的确没有撒谎,师父的身家,我很清楚,除了冬天用来烧火取暖的那只火炉之外,就再没有什么炉子:“家里只有一个火炉,你们要,就自己去拿。”

“啧啧啧,你这娃子,当真是好胆色,不愧付千灯的徒弟,跟咱们皮家人说话,还油腔滑调的。”那个拿着钱袋的老太婆摇了摇头,眯起眼睛,说道:“不知道把你身上的皮做了灯笼,会是什么样。”

我调头想跑,跟这三个老太婆什么也说不清楚,明明说了实话,她们却又不信。可三个老太婆已经把我盯的死死的,我只跑出去两步,眼前猛的一花,一道身影好像从暗夜中鬼魅般的闪了过来,直接挡住我的去路。

“不怕你不老实。”挡在我面前的老太婆一伸手,闪电般的卡住我的脖子,她老的连牙齿都掉光了,可手臂上的力气却大的出奇,卡的我透不过气,也挣扎不动:“娃子,我们皮家让人说实话的手段,没有一千种,也有八百种,一一都在你身上试试,保证你后悔来到世间。”

我被老太婆死死的拿在手中,前后左右来回晃动的无数灯笼唰唰的消失了。我毫无反抗之力,被老太婆拖着,从小路绕到了出村的那条路上。

“走吧,回皮家坳,敬酒不吃吃罚酒。”抓着我的老太婆双眼一睁,灰扑扑的眼神里,透出一丝犀利的光:“不说出玉顶炉的下落,你身上这层皮,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第十章 逃脱无路

皮家的老太婆,不仅鬼里鬼气的,而且手上的功夫真的不弱,钳制的我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就这样硬被她们给拖到了荒村的东边,我原本一个劲儿的想要避开青萝,可现在却望眼欲穿,满心巴望着青萝突然出现,能给我解围。到了这地步,我突然觉得,跟青萝过日子,也比被抓到皮家坳强。

可是,心里越是巴望什么,就越是失望。荒村这里常年都不见人迹,青萝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老太婆把我从荒村拖到河岸边,好几里的路,期间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到了河岸边,老太婆打了个呼哨,随即,黑暗中跳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儿,然后把岸边一条小舢板给推下水。我被推到船上,三个老太婆也先后上船,舢板缓缓调了个头,逆流而上。

在这种季节里,驾船逆流而上,需要非常强劲的臂力和丰富的经验。驾船的汉子和铁塔一般,脸庞也是黢黑黢黑的,胳膊比我的大腿都粗。

我心里一个劲儿的犯嘀咕,看着皮家这些人的举动,她们分明是有备而来,专门跑到荒村这里等我的。我就很奇怪,青萝能一路找到我,这些皮家人也能找到我,到底是谁透露的风声,又是谁能把我的行踪揣摩的一清二楚?

三个老太婆嘀嘀咕咕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皮家坳的人看上去就是做个糊灯笼的小买卖,实则还是江湖中人,满嘴的黑话切口。我的脖子像是要被卡断了,趁着她们说话的空当,跟老太婆商量道:“这已经到了船上,我又跑不了,这样掐着我,是要把我掐死?”

“付千灯和你,真是师徒俩,都一个德行,嘴硬。”制住我的那个老太婆冷哼了一声:“求我放开你,口气还这么硬,究竟是你求我呢,还是我求你呢?”

老太婆说话不客气,我骨子里那股倔劲儿也上来了,干脆就不再理会她。

“算啦,总不能真把他给掐死。”另一个老太婆说道:“他就是绳上的蚂蚱,跑不掉的,得留个活口。”

抓着我的老太婆总算是松开了手,我揉了揉脖子,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河滩上没有几个人会在汛期将到的时候,徒手下水,那和找死也没什么区别。可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总觉得无论冒多大的风险,都比被她们抓到皮家坳好得多。老太婆松开我之后,我不动声色,暗中寻找机会,准备从船上出其不意的跳下去。

那个铁塔般的壮汉掌船娴熟,力气又大,小船在激流中竟然还算平稳。三个老太婆又在碎碎叨叨的嘀咕,我悄悄深吸了口气,趁着她们相互交头接耳的间隙,身子一翻,就要从小船上翻落到水中。

可是,我半边身子刚刚翻下去,陡然间觉得衣领一紧,整个人顿时就悬空了。我使劲甩动双手双腿,勉强扭头看了看,就看见铁塔壮汉一只手轻轻松松的揪着我的衣领,正龇牙咧嘴的冲我笑。

“小子,咱们那个不是在江湖混了一生的人?你这点小九九,真当看不穿你?”那个始终对我横眉竖眼的老太婆噗的啐了口唾沫,说道:“黑虎,这小子不老实,拿绳子绑了,绑结实点。”

铁塔壮汉腾出手,把自己的裤腰带解下来,紧紧捆住我的双手。我被重新丢回船上的时候,所有逃脱的希望刹那间灰飞烟灭,肚子里一个劲儿的冒苦水。

“小子,你这又是何苦呢?”那个拿钱收买我的老太婆说道:“在这里好好的把事情说了,大家各走各的路,你非要硬顶着不出声,真到了皮家坳,会有你什么好**吃?不怕告诉你,咱们皮家,就属我们三个是最和善的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接老太婆的话,心却一通狂跳,这三个老太婆都和鬼一样,就这还是皮家最和善的?

那个叫黑虎的壮汉驾了半天船,几里之外,是河道最急最险的一段,就算黑虎这种好把式,估计也难保万全。他驾船靠岸,在河段东边停下,三个老太婆下船,黑虎一把将我给提了起来,扛在肩上。他的力气特别大,我好歹也有一百来斤,黑虎扛着我却浑若无物。

一行人朝北边走了不到二里地,黑虎又打了个呼哨,不多久,一辆毛驴车就从前面颠颠的奔来,皮家人果然有备而来,水路陆路都有准备。几个人上了毛驴车,继续向北,路途中,黑虎把我看的很紧,再没有找到任何机会,到了正午前,驴车就到了传说中的皮家坳。

皮家坳距离河滩其实很远,估计得有三四十里,那是一个不算小的山坳,只有一个入口。现在正在盛夏,天气热的要死,然而,一入皮家坳,四面八方就蜂拥过来一股一股森森的凉意,浑身上下的汗顿时落了,紧跟着,身子竟然冷的开始发抖。

一片山坳里,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坟头,因为乱葬岗的坟无主,所以全部没有墓碑。偶尔能看到三两棵树,树叶子是墨绿色的,行走之间,远处的坟头隐约还能见到一闪而过的黑灰色的野狗。

我的头皮又紧了一圈,皮家坳名不虚传,要是换了普通人,连皮家的家门都还没见,走到这儿估计就得吓尿。

“宝少爷,到了这儿,还不算真正进了皮家,你若是改了主意,如今还来得及。”那个自诩和善的老太婆劝道:“现在说了玉顶炉的下落,我们三个,还能做主,把你给放了,真要是回到家,很多事,可就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我连玉顶炉这三个字还是头一次听说,你叫我说什么玉顶炉的下落?”我预感到,要是去了皮家,可能真的和老太婆说的一样,会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然而,那个什么见鬼的玉顶炉,我的确一无所知,打死我也说不出来。

“唉,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活啊,你抵死不说,那就只能把你带回去了。”

黑虎扛着我,大踏步在山坳的边缘行走,横七竖八的坟头,没有两千座,也有一千座,一直走到山坳的最北边,坟头少了,地势明显被人修过,开辟出来一块一块较为平坦的地,盖着一座一座青砖绿瓦的房屋。

皮家坳跟个鬼村似的,瞧不见人。黑虎扛着我,从两排房屋走过去,走到头儿,有一个扇被半埋在地下的门,看着和地窖一样。黑虎推开门,把我带下去。这果然像是一处地窖,阴气特别重,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就仿佛肉放臭之后的臭味,还有香火木灰味混杂在一起,闻了就觉得恶心。

地窖的一边,有几个十字木架,黑虎把我丢在木架下头,自己坐在一旁休息。不多久,从地窖的阶梯下来了一个人,是个看着有五十多岁的男人,瘦干巴劲的,长着一缕山羊胡子,下巴上还有一颗黑痣。

“二爷。”黑虎站起身,瓮声瓮气的打了个招呼。

“这就是,付千灯的徒弟?”那个被称作二爷的痨病鬼上下打量我一眼,问道:“听说,嘴巴硬的紧?”

“反正什么也没问出来。”黑虎咧嘴笑笑,说道:“我们自己也不敢随便处置,就带回来交给二爷发落。”

“我专治各种嘴硬。”痨病鬼卷了卷袖子,转身从对面的刀架上取了一把半尺多长的弯刀,说道:“黑虎,把他捆到剥皮架上,我有许多年没做活了,不知道手艺生疏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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